第一百七十九章 辰哥拔牙
杨老爷去程家提亲,毫无意外地吃了个闭门羹,守门的小厮说天色已晚,主人家不见外客。杨老爷抬头望了望,虽说已近晚饭时分,但天还未黑,怎地能叫“天色已晚”?然而守门的小厮是不听他分辨的,将大门哐当一声关紧,再也不露面。他没得办法,只好叫跟来的下人将那三担子礼物挑了,重新走山路打道回府。 程慕天和小圆两口子,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辰哥大概是吃多了糖,牙齿疼起来,连饭都吃不下。小圆抱着哭泣的小儿子一筹莫展,恨不得陪他一起哭。程慕天安慰他们道:“许是他现在用的刷牙子和牙粉不好,明日我去城里金巷子的傅官人刷牙铺,给他买最贵的来。” 过了一时,严郎中自杨家回来,听说辰哥牙疼,便将出个偏方来,使人捣了花椒,让辰哥噙于坏掉的牙齿处,暂时缓疼痛。他听小圆说要下山买刷牙子和牙粉,建议道:“平日使用的是要买,但这颗牙齿,还是去寻陈牙医拔掉的好。”辰哥一听说要拔牙,吓得抱着小圆的脖子大哭:“娘,我再也不吃糖了,我不拔牙。”小圆也是个怕拔牙的人,又是急,又是心疼,不知怎样安慰他才好。严郎中笑道:“陈牙医这所以有名,就是因为他有一种以山茄花和火麻花研末制成的‘睡圣散’,只消服一钱,即可令人昏睡,待到牙齿拔完,被拔牙者还不知牙齿已掉。” 小圆暗忖,这“睡圣散”大概就是同麻醉剂差不多的东西,只是全身麻醉对孩子有无害处?她不在犹豫,辰哥捧着腮帮子又在喊疼。大宋可没有局部麻醉一说,她将牙一咬,替辰哥拍板道:“明儿叫你父亲带你去陈牙医那里,服了‘睡圣散’好拔牙。”辰哥赖在她身上扭作一股儿糖,嘟囔道:“我不去,不去……”午哥最见不得他这般黏黏糊糊的模样,一把将他揪下来,点着他的鼻子一责备道:“不就是拔颗牙,没甚么好怕的。”辰哥最服兄长的管教,低了头,乖乖地由他牵着手下去了。 程慕天不放心那“睡圣散”,同严郎中讨论起来,小圆在旁听了一时,觉着他们口中的“火麻花”即是大庞大,她不知这东西能否入药,心中不免忐忑,扯了扯程慕天的袖子,道:“没有别的麻醉方子了么?”程慕天便问严郎中道:“这‘睡圣散’乃是新方,没得‘麻沸散’?”严郎中点了点头,自他的药箱底层寻了本唐人所编集的出来,翻到“麻沸散”配方一页,递到他们手中。 程慕天接过书来,小圆凑在他旁边一同瞧去,按书中所述,麻沸散的成分是羊踯躅、茉莉花根、当根和菖蒲,后头几种药材小圆都认得,只有羊踯躅没有听说过,向严郎中一问,原来就是黄色映山红,她从程慕天手中拿过:“就是这个麻沸散,还要劳烦严郎中配药。”严郎中笑道:“我上山来可不就是做这个活儿的。”他收好书,当即去将药材配齐,二日天不亮,便由阿彩打下手,将麻沸散煎了一碗,使个瓷罐装了,带着程慕天和辰哥,寻陈牙医拔牙。 陈牙医与严郎中相熟,故意怪他道:“怎么,嫌弃我的‘睡圣散’,还特特地自己带药来?”严郎中此番是领小主人来拔牙,不敢大意,拱手道:“辰哥还小,怕疼哩,劳烦下手轻些。”陈牙医大笑:“你这是不相信你的‘麻沸散’?”他虽说笑,到底还是格外上了心,先抚慰了辰哥一番,喂他服下半碗“麻沸散”,待得他睡得没了痛觉,这才将一根沸水煮过的丝线缠到他坏牙的桩部,使足了劲儿干脆利索地一扯,一颗小牙齿便随着丝线被拉了出来。他将牙齿搁到盘子里,马上取了止血的药粉,敷到牙床处,又提笔写了药方子交与程慕天,叮嘱他这几日药让辰哥按时服药。万事妥当,程慕天拿起那颗牙齿瞧了瞧,只见上头一个大洞,他皱了皱眉头,心道,看辰哥往后还敢不敢吃糖。 过了一时,辰哥醒来,但还是迷迷糊糊状,程慕天亲自抱了他,上刷牙铺买了上好的刷牙子和牙粉,坐车回山。才行至半道,辰哥拔过牙齿的地方疼痛起来,哭着要娘亲。程慕天哄了他好半天也止不住他的泪,急得手足无措,好容易到家,他抱起辰哥跳下车就朝里冲,大喊:“娘子,快来哄你的宝贝儿子。” 小圆接过辰哥轻轻拍着,却顾不上哄他,向程慕天道:“你去了这一整天,杨老爷就来寻了你一整天,还道你是故意躲他的。”程慕天嗤道:“躲他?我犯得着?”说完又紧张地问:“我没放他进来罢?”小圆掏了手帕子给辰哥拭泪,道:“他连咱俩宅子边儿都没碰着,程福带着几个护院,把他拦在田边了。他不知是不是中了邪,明知程福不会放他过来,还三番两次地去问,一副不见到你不罢休的模样。” 程慕天得意地大笑:“看来我儿子吃香,才五岁就有小娘子哭着闹着要嫁他。”午哥跟着奶娘来探望弟弟,闻言问道:“爹,哪个要嫁我?”程慕天把他朝辰哥面前一推,道:“你才几岁,晓得甚么叫嫁甚么叫娶,你弟弟今儿受了苦,你好好陪他顽一顽是正经的。” 午哥自荷包里掏出一粒糖来,使两个指头捏住,到辰哥嘴边晃了晃,笑问:“哥哥特意给你留的,吃不吃?”辰哥嘴里还在隐隐作疼,又舍不得那粒糖,含着泪眼巴巴地看了又看。小圆瞧着直好笑,道:“真不知你是不是和管糖的神仙一天生的,你哥哥怎么不似你这般爱吃糖。”说着拍了午哥的手一下,嗔道:“明晓得你弟弟这几日不能吃,还来逗他。” 午哥将糖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道:“哪个叫他刷牙不仔细,他若能分出一半背书的心来好好刷一刷,也不至于烂了牙。”小圆听了他这话,立时唤过奶娘来问。原来奶娘老思想,认为小孩子不似大人,刷不刷牙的无所谓。程慕天今儿亲眼看了辰哥拔牙的“惨状”,本就心疼不已,此时听说是奶娘的疏忽才造成了这个后果,恼怒非常,执意让小圆把她辞了。 小圆亦是生气她不听主人话,让辰哥小小年纪就受那拔牙这苦,便依了程慕天,叫田大媳妇领了她下去结工钱。辞退个奶娘本不是甚么大事,但余大嫂如今不在,去了这一个,就无人照管小哥俩,小圆望着程慕天笑道:“今晚咱们带着儿子们睡?” 程慕天看了看她微凸的小腹,皱眉道:“小孩子睡觉不老实,踢着你了怎么办,不如今儿我带他们睡一晚,明日派人去把余大嫂接回来。”小圆问道:“没了余大嫂,仲郎怎么办?”程慕天道:“反正阿云成亲后也要回山,不如让她们事着仲郎一起回来。”他见小圆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连忙补充道:“仲郎和辰哥同岁,也该启蒙了,我也让同四娘子住一进院子,烦扰不到你。再者,他让继母那般教导着,万一长成个惹是生非的人,将来是要给午哥和辰哥添麻烦的。” 小圆无奈苦叹:“都说长嫂如母,我这膝下孩儿,可真够多的。”程慕天自觉得亏欠了她,便将今日在城中买的刷牙物事拿出来献宝,道:“我买的不是牙粉,乃是牙膏,这个绿瓷盒子里装的,是将沉香、白檀香、苏合香、甲香、龙脑香和麝香捣成粉,再用熟蜜调成的。” 为小叔子伤了夫妻感情多不值当,小圆顺了他的意,将方才的话题抛到了一旁,微笑着接过盒子来瞧了瞧,道:“有麝香呢,给孩子们用。” 程慕天另取了个紫花描金盒子给她,道:“这是用黄熟香、沉香、檀香、零陵香、藿香、甘松、麝香、甲香和丁香皮捣成的粉,用苏合香油和熟蜜调成的。”说完,不待小圆应声,先咱嘲起来:“瞧我这脑子,这里头也有麝香,怎地忘了你在孕中。” 多年夫妻,心事不消讲出口,自是明了的,小圆宽慰他道:“方才是我任性,其实家中下人甚多,照顾仲郎根本无须我伤神。”说着牵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笑道:“必不负你众望,天塌下来我也不理会,只替你把闺女安安稳稳生下来。” 程慕天感激一笑,将那两个盒子并到一处,道:“午哥一盒,辰哥一盒。”小圆见包袱里还有个圆圆的小盒子,却是玉雕的,盒面上浮起小朵茉莉花,十分地精致,她打开来闻了闻,香气扑鼻,便问程慕天这个是甚么。程慕天拍了拍脑袋,笑道:“差点把它忘了,这是特特给你买的,龙脑香、**和青盐捣成粉,用熟蜜调成的糊糊,就这个里头不含麝香,我在刷牙铺挑了好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