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若只如初见
已再三捋过腰带袖口了，确定齐整并无不妥，涤鹿深吸口气，盯着裙摆处的荷花纹饰些微的出神，身上的锦袍还是无忌公子早几日令人送来的，颜色素雅，丝滑的质地也确实要比麻衣穿来舒服了许多，唉，就当是前往感谢赠衣之德吧。 可无论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始终，还是有些小紧张的。 第一公子魏无忌呢！ 现在的人们或许对此名头还有些争议，可来自后世的她，却早在各种资讯的反复轰炸中知道了这位公子的无匹地位及杯具结局，他是战国时期当之无愧的第一公子，品性才情兼具，而且为人侠义。 只可惜成也仁义，败也仁义，优点过了头，便会沦为缺点，想来，能够打败他的，也只能是他自己了。 莲步轻移，微微梳拢一下四处飞散的发丝，夏夜的晚风特别的舒爽，吹得人仿若飘飘欲仙一样，涤鹿跟随着引路的唐雎，就便同带着期待与忐忑，来到了魏无忌的大营之中。 * 低调的大营，低调的着装，低调的人。 这是那个灯光里伏案疾书的男子带给涤鹿的第一印象。 魏无忌也仿佛感应到了别样的目光，自然的抬起头来，便就与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对了个正着。 这便是那传说中的苏纸之母，绝世佳人？呵，只可称得上清秀呢……随即便也释然，不是早就有了定论，是传言令画师过于美化了么，现在倒也没有什么好惊异的了。再说，强烈吸引着他的，也并非是那所谓绝世的容貌吧。些微的愣神后，便就立即脸带笑意的停笔站起了身，迎了上来。 “涤鹿见过信陵君上，无忌公子！” 微低着头，垂下双眼，涤鹿不觉带着少许的羞涩之情，世代的贵族基因果然不是盖的，如此俊美的男子，原也不需要任何的装饰吧。 “涤鹿姑娘千万免礼，呵，这次的会面，无忌可是期待久矣，来……来，还请入座，关于那造纸之术，流程之书，我可是有不少的疑惑想要讨教呢。” “不敢当请字，公子但又所问，涤鹿必尽心回答就是！” 帐篷之外守候的唐雎，只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对坐交谈的样子，还能听见不时传来的低低笑声，或爽朗或轻柔，在空气中应和着。 “……原来是这样，我与唐雎一直猜测这些符号的意思，倒也能隐约知道一些，只听得姑娘你如此详细的说明后，才发现当真的妙不可言，这些阿……阿什么数字来着？果然易写易记，又简单好用呢。” “呵呵，是阿拉伯数字。那个国家啊，可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文化……还有……” 魏无忌正专心得趣的听着涤鹿讲述关于阿拉伯的故事，帐外却突然间嘈杂了起来，片刻后，更是有仿佛上百人同时叫喊的巨大声音传来，“走水了！” * 两人相顾对望一眼，均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感，就在魏无忌皱着眉头准备起身的时候，帐外唐雎的声音响起，是有亲兵来报了。 “主公，南面外营起火，现还不明是何起因，只天干物燥，又有风助，已开始向内蔓延，客卿们已有多人烧伤了，因此慌乱不堪……张耳大人领着今夜值守的几队侍卫，前往查探救援了。”一魁梧亲兵躬身禀报着，气喘吁吁的满面潮红，当是极速奔跑所致。 “原来如此，我自省得了。你们也无需惊慌，迅速寻得水源，吩咐护卫们灭火便是，再从东西方各调一队前往援手吧，以人命为重，随行物事之类的无需挂怀。速去吧！”魏无忌当机立断的下达着指令，目送那传令兵掀帐而出后，方才转头一脸的歉意。 “涤鹿姑娘，实在令你见笑了，小小火患也能闹得合营的不安，实在是无忌平日管教的疏忽，现在外面人马奔走的慌乱不堪，还请姑娘再安坐一会，待得事态平定下来，我再吩咐人送姑娘回去。哦，对了，姑娘但请放心，只南面的外营有火势，并未波及到姑娘的车驾，无需为那两个女孩子担心呢。” “无事的，小女子听从君上安排便是。” 涤鹿柔声的回答，着实的为无忌平易近人、关怀细致的性子感动着，也确实的折服于他那镇定大气的姿态，以人为本的宽阔胸怀，不觉间，竟是顿起了许多说不出的好感了。 没多久，便又有亲兵来报了，并非头次见过的那个，眼前的明显要年轻一些，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已有烟火之色，步态慌乱的冲到面前急急跪下，连珠炮似的焦灼着： “主公，不好了……不好了，那火……那火竟是从宋郡郡守献上的几大车麻籽油处燃发的，水根本扑不灭啊，如今，已是越燃越烈了，再无救火良方的话，怕是整个大营都会毁于一旦啊。” “怎么？竟是油车起火？那……那可……唉，不论如何，先保着人命安危再说，速速将各营疏散吧。”魏无忌的眉毛已刻成了川字形，不无担忧的吩咐着，一时却也没有其它的办法。 见此急急的状况，涤鹿再顾不得藏拙了：“无忌公子，若是油类起火，用水却是不成的，不若用沙土，实在赶不及的话用营内的寝具被褥等扑救也可，只救援之人，需用水将全身浸湿，以免燎伤肌肤呢，还需观测风向，切勿站在下风口处行事。” “沙土？被褥？确实可行？”双眼无比闪亮的贵公子又是惊喜又是不解的询问着。 “当真可行的，隔绝了空气，火焰便再没了燃烧的助剂，唉，一时半会也跟你解释不清楚，还请君上信我这一次吧。” 看着那双大眼中的担忧与诚恳，思虑片刻的魏无忌终于决定试试这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只吩咐还未完全下达，便再次的有人冲进了帐内来，是唐雎引着最初赶往火场查探的张耳回返了。 被浓烟熏得有些微黑的年轻文士急切的大声建议着：“主公，火势蔓延极快，主营又正在风势火头之上，恐怕立时就要波及此处了，还请主公速速撤出营帐，前往空旷的安全之处，为免意外。” 唐雎素来以魏无忌的安危为第一法旨，当下也连声不迭的跟着劝说。 只有涤鹿有些纠结的小声低喃着：“撤出营帐倒是应该的，只是前往空旷的安全之处，却是……却是……” 魏无忌一直还注意着涤鹿的神态话语，当下不觉的问到：“却是如何？姑娘可是有何难言？” “……唉，怎么说才好呢……火场状况及人员复杂，若是没有专人能镇服全场，各队伍自由行事的话，怕是不但不能救援，反而要添上不少的麻烦。 而且……而且最好是由公子亲临统一指挥，这般大难临头之际，公子实在不应只顾自身安危，放弃这样与客卿们共患难的机会啊。只是如此的话，便就是撺掇公子前往险地了，涤鹿实在不知，应当不应当启齿……” 帐内的空气顿时凝结。 魏无忌定定的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孩一眼，透着灵魂深处的惊艳之感，尔后抖抖衣袖，竟是郑重的一辑到地：“果不愧蔺公亲赞为鹿姬，姑娘的聪慧当真是无忌生平所见，所虑所谋也尽是言之成理之极，无忌受教矣。这便吩咐人照此办理吧，也听从姑娘的建议，亲往查看，绝不放弃。希望能迅速平息这场火患，安稳人心吧。来人，护卫着涤鹿姑娘待在安全的地方，事平后，再送其回返车驾歇息。” 张耳此时方才注意到了面前的这位女子，放眼望去，轮廓鲜明，姿态空灵，虽然肤色与眉毛确实有些怪异的感觉，但整体看来，却也称得上是一清秀佳人了。 而“鹿姬”两字却是更加清脆的敲击在了他的心房之上，这，便是苏纸之母了？想想刚才听到的无比精彩的警世恒言，又再回忆一下早些时候闻得的从马车里传出的温柔声音，竟然是顿生局促之感，手足无措起来。 “涤……涤鹿姑娘，在下……张……” 涤鹿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温文男子的自我介绍，她正追着魏无忌的脚步向营外行去，就便请示着：“我与公子同去吧，小女子虽不懂医术，可对烧伤烫伤的一般护理还算得略知一二的，当是能为王疾医帮不少忙呢，还望公子应允。” 魏无忌转身轻摇着头：“你一介女子，去那等危险的地方作甚……还是在……”话没能说完，便终结在了那双无比清澈坚定的波光里。她与别的女子是这般的不同，相提并论的话语竟然如同亵渎。 再无法拒绝了，魏无忌只得微微一笑：“会有侍从护卫着你，你也自当一切小心！” “嗯，放心……” 张耳黯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于二人间流转着的默契之情，来得这般的突兀，又这般的显眼，而那相携离去的背影，却又是那样奇异的和谐…… 介绍的话语恐怕再没有机会出口了吧。 初见是否不如不见呢？ 徒惹相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