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秦小猪胜诉
宋县令叫衙役出去问可还有其他人证,不一会便把狗丫带了上来。 狗丫胆肥,除了她老娘,再没有怕的人。她虽也是头回上公堂,独个上来后,跪下回话也不发怵。大人问什么,她便答什么,无甚条理,却还勉强听得明白。 狗丫说了秦小猪会吃会玩,她们日日混作一起,一个夏天,村中众小都吃地长膘。还说了在镇上打泼皮,狗丫说到打架,话多起来。先讲那些泼皮如何可恶,最爱欺负秦小猪。又讲席家村诸小如何仗义,那伙人当着众人面调戏秦小猪。这还能有她们的好,每个都给揍成猪头。 狗丫说到得意处,恨不得立时站起身来,摆了个威风拳脚给堂上众人看。好在堂上两边杀威棒提醒了狗丫,这里可不是茶馆庙会,由得她显摆。她说了一圈,总算还记得,把话题绕回来。说到秦小猪出了一趟门,得了秦八角那么好的jiejie回来,又发议论,道真是羡煞旁人。 秦八角午后带秦小猪回乡的事,她并不晓得。只记得昨日和今个上午,秦八角还在村中义诊。四里八乡,但凡得了消息都往樊家小院去,她也去了,却连院门都没挤进去。 宋县令皱着眉头听完了狗丫的供词,隐约理出条线来。又听说还有位方家老仆和樊家近邻也来了,便也叫上堂来问话。 末了,县令大人推理出来这样一个故事。 秦八角和秦小猪自幼失散,秦八角被江湖游医所救,日后也成了郎中。秦小猪却不晓得当年落到何处,却也学了门手艺。若干年后,被一场大水冲到了淝河里。 樊家三小救了落水的秦小猪。然而,此人怕是小时候便不大聪明,要不也不会走失。如今泡了水,愈发脑子不清楚。秦小猪说不清自家身份来历,樊家人只能为她另入户籍。她独个去镇上做买卖,与泼皮发生些冲突。事后泼皮在众小手底下吃了亏。 再后来,秦小猪犯了傻气出走,幸亏被秦八角救回。二人相携回到樊家,言谈之间,说到户籍之事。因着秦八角认出秦小猪是自家妹子,便匆匆带回去认亲。不料被泼皮们探知,半路短了道,捉到县衙告她们个逃匿。 只不知道席驴儿为何这般咬死秦小猪。宋县令细细思量,想到二婶所言,樊家租了田地与花鳏夫的外甥女种,恍然大悟。是了,席驴儿与花鳏夫关系不调,对花鳏夫视为依仗的外甥女更是当做眼中钉一般。她恼恨樊家,却捉不住樊家的把柄,便把目光投到了这客居樊家的秦小猪身上。 若秦小猪逃匿罪名坐实,樊家即便无辜也讨不了好。席驴儿又与泼皮们素来有旧,连膏药钱也与她勾搭一处,几下里使力。若遇到个糊涂的县令,或者使了银子,做成此事不难。这席驴儿出首后还故作好心,供出秦小猪又为樊家开脱,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晃人眼睛,也特狡猾了些。 宋县令把自己的推论与御史大人说了。躬身一揖,问大人意见如何,蔡玉琦也觉得大略该是如此。只是那秦小猪失踪经年,却学了门好手艺,听说还会缝补。倒叫人对她那些年的经历好奇。 宋县令闻言有礼,原来她一直觉得不妥的症结在这里,大赞几句蔡御史目光如炬,见识不凡。便把秦小猪又提上来,责问一番。 秦小猪听县令大人问起她到樊家前的生活,她如今正处于暗黑模式,心情沮丧的不得了。闻言只觉以往亲情友情尽皆泯灭,往事如烟,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她竭力向众人描绘她曾经的那个世界,可堂上众人越听却越觉得,秦小猪真可怜。 这人又疯又傻。人住高楼也就罢了,车无牛马怎么前行,钢铁沉重如何上天。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微波又是什么东西,电视匣子里演戏,那些说拉弹唱的都是鬼吗。千里传音,还可互视交谈,这丫头是武侠话本听多了吧。又说十月山上落下,如何能眨眼就落到了五月的淝河里,这不是傻子是什么。看秦小猪的眼神,个个不是鄙夷就是怜悯。不免可惜秦小猪这般摸样,点心做的这般好,却实打实是个有病的。 蔡玉琦因着熊鸣关系,晓得些江湖上的龌蹉事。有些门派行事诡秘,为了严防机要泄露,常常残害门中仆役。好生生的人硬是弄成聋子哑巴,叫人听不到说不出。没想到还有像秦小猪这样,被弄成了傻子的。这下手也着实巧妙,只是说不出背后之人所在,却还懂得如何做厨子。 蔡玉琦和宋县令交换了意见,宋县令宣了众人上堂,把判决说了。秦小猪第一个目瞪口呆,好在她现在是傻子,也没人计较她的言行。秦八角却是第一个冲过来,一把抱住了秦小猪,口中犹呼:“妹子,我的亲妹子。” 樊家两个站在她们旁边,锦儿红了眼,樊二郎已经掏出帕子擦眼睛了。乡老等诸人,也是乐于见二秦和樊家无事的。不说樊家三个都是好的,秦八角医术精湛,又有对乡人友善,哪个愿意看到他们出事。便是那秦小猪,捣鼓出些吃食,大人孩子谁没沾过光呢。 只有一个席驴儿,闻言目眦尽裂。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就落到这个结局。没把秦小猪如何,倒把自己牵扯其中。从开始行动,就得罪了上官大人,到判决下来,罪名旁落。诸事不顺,该去城隍庙拜拜了。她却忘了,既然秦小猪脱罪,那她就是诬告。诬告反坐,她逃不了干系。 历朝对诬告都有明文规定,最轻巧的就是诬告反坐。什么是反坐呢,就是诬告别人犯了何罪,叫人得了什么刑罚。事后查实是诬陷的,那这诬告之人也会受到相同的责罚。 后世对这种行为加大了处理力度。比如有对诬告者罪加二等三等的,有连坐诬告者家属的,有剥夺其本人政治权利终身的。本朝最人性,除从重从严处罚诬告者外,还规定了被诬者利益受到损害的,事后可以向诬告者追讨钱财。 秦小猪的案子,按律若果有隐匿,家长必死,家属流千里。席驴儿所受处罚,还要在此基础上加重,其结果可想而知。 席驴儿大嚷着“冤枉、不服”,被公人堵住嘴拖下去,丢进大狱不提。膏药钱一直未离开,躲在堂外看形势。她起先赞同席驴儿的主意,用公人拿下秦小猪,并不是想叫秦小猪吃官司。而是想通过暗箱cao作,便如那石里胥所言,届时给秦小猪划下两条道来:要么顺了她的意思,去州郡衙门做点心;要么就顶着逃匿黄册的名义去死。 但凡那秦小猪有一丁点头脑,便只能从了她的心愿,去做个厨娘,帮着她讨好一众大人。不想出了意外,捉拿时叫县令大人撞个正着,又一发开罪了另外位更尊贵的大人。这件阴私事竟被当堂剥开审理了,叫人如何不憋屈。 她便只能寄希望于席驴儿的奋力一搏。膏药钱在衙门混迹多时,如何不晓得诬陷罪名严重。她自己不敢出头,好在席驴儿是个愣头青,一口咬定秦小猪有罪。 膏药钱便想着再观望一二,待到秦小猪被判了斩首或是流放,拿些巧手段,得了秦小猪手里的食谱方子,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如今却惊见席驴儿被拖了出来,不由地后退一步,一个踉跄跌坐在暗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