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蔡大人召见膏药钱
今上当时还是皇女,与大皇女的生父邹氏情投意合,却不料未成大礼,先定下一个侧嫔,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多年后,邹氏陵前草都要齐腰深了,今上见颜妃一直安分,也觉得当年的事做的有些意气。这才把颜妃看在眼里,后来见颜妃生了个皇子,更是龙颜大悦。 二皇子虽是男儿,但承袭了颜妃的好相貌,叫人一见则喜;性子却像极了今上,聪慧果敢。若不是个男儿,怕也会有人押宝押到他身上。但若颜妃所出果真是个女儿,也不见得对王家就是什么好事。 于是就成了这么一个情形,宫中,自有陛下对这个儿子宝贝到不成样子;出了宫,京城王氏更是对这个有着自家血脉的凤子龙孙,疼到眼珠子里去。自小到大,没有人不小意奉承这位爷的。待小爷长大,长成了一幅大爷脾气,也就顺理成章了。 因着早先情意,颜妃也愿意自家儿子和蔡家多往来。是以这位大爷一出宫,有两个地方是必要去的。一处是王家,另一处便是蔡府。蔡玉琦比二皇子年长几岁,家中无其他年纪相近的兄弟姊妹,他俩算起来又真个是表亲,便把二皇子当亲弟弟一般看待。二皇子也欢喜这个气质温和,样貌好看的jiejie,也愈发不拿自己当外人。他高兴起来嘴巴又甜,哄得人样样依他,蔡玉琦的老爹都险些叫他分了一半去。若不是他外头名声太坏,蔡家上下人等叫蔡玉琦娶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蔡玉琦却晓得这个表弟本性不坏,只是欠些规矩。在她看来,规矩是可以教的,人心好坏却极为难得。凭着二皇子的成长环境,如今不过看来骄纵些,没有长歪了去,这位表弟已经是很是叫人满意了。 但那娇纵脾气,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的。二皇子玩够了京城,又被今上念叨,今年一定把他定出去,不免心生苦恼。他不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有了烦闷必要发泄出来。惹得别人烦了,他也就不烦了。当下便想到蔡玉琦,言道无论如何,都要和她一道出京玩玩。 蔡玉琦被他磨得没有办法,最后也只能他说什么便应下什么。偷偷留下两封书信,一封给自家老爹,叫他尽管放心,自己必得平安归来。一封给今上,交代这无法无天的二皇子去向。 反正二皇子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出京,一个是游玩。每到一地,她便把二皇子往州郡衙门一丢,叫旁人伺候他玩去。自己则和熊鸣下去各地方,明察暗访地巡视。虽有时要绕些弯路回来接这位大爷,却省却许多细琐麻烦。那些倒霉的州郡长官们,多少都在京中呆过些时日,哪有不知道这位二皇子的。可佥都御使亲自把这人送上门,她们也不敢不接下来。 只能是好生款待了,叫他吃好玩好,高高兴兴来,快快乐乐地走。一面给陛下写条陈折子时夹纸条,把二皇子的日常消息递送到京城去。一面祈祷这位爷,千万在自己地盘上安生一些,到了别处再淘气。 好巧不巧,蔡玉琦三人,这日到了本地衙门。衙门送上来的茶点,恰是客人拜访时带来的点心。太守家的老爷吃过一次,觉得滋味甚美,好心拿来献给二皇子尝鲜,没想到坏事了。 那从外面拎来点心,外面用荷叶捆扎,清香扑鼻。宫中没有如此粗糙对待食物的,可那样子看起来,又不粗鄙,还颇有些名士不羁、清雅随性的意思。味道更是好得出奇,二皇子只吃了一个,便全留下了,也还没忘给蔡玉琦留一个。蔡玉琦吃了,也觉得好。可再叫人去买,问题来了。此物并非本地铺子里做的,乃是州郡下面,某个县里镇子上的小茶馆专卖的。需到那里才买得到,且每日限量供应,卖完就没。 二皇子有几次眼巴巴地等了半响,最后没吃到嘴上,就怒了。他一不乐意,头个倒霉的就是蔡玉琦,其次就是这衙门的主人郡守大人。 这位大人生怕二皇子把怒火烧到她身上,急得火烧眉毛。她有心派人去把那做点心的人捉来,好了结眼前是非。可御史就在家里住着,这是想被参一本还是被参一本。就算现下讨好了二皇子,叫人事后知道自己公器私用,为着吃喝玩乐扰动地方。岂不是自己把弹劾的把柄,往对头手里送吗。 幸而蔡玉琦还算镇得住二皇子,叫他老实在省城呆了,亲自下来查访这吃食。又许下话来,就算找不来点心师傅,也要把方子拿来与他,二皇子这才作罢。 这人原本要一同下到县城来,蔡玉琦沿途还有公务,不愿意带着他。便拿狠话压他,说要是不听,便再没下回出来顽了。二皇子也真怕这个,他的兄弟姊妹虽多,却没几个肯陪他胡闹的。亲近的人里,只有蔡玉琦和他年纪相若,又愿意宠着他,走动带着他。 且说蔡玉琦和宋县令一番问答,知道此处治理的稳妥,也放下心来。那桩麻烦事又有了着落,她真心高兴脸上也越发和煦。细细问了宋小衙内,关于那膏药钱的情况,心里知道这是个怎样人了,却也不甚在意。这世上,有人爱财、有人好色,有人追名、有人逐利,谁还能没丁点毛病。圣人还要说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便向宋县令问起这人现在何处,她有些小事相询。御史大人要见个无名小卒,宋县令哪里敢怠慢,忙使人去叫膏药钱。膏药钱此刻正在后衙。她去回禀宋小衙内那桩“好玩事”的后续发展,却被告知宋衙内被大人叫到前面见客去了。 膏药钱一想,那位做客的上官,莫不就是今个泼皮们调戏搅扰的那位。说泼皮调戏她还有些亏了,连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走了。还有自己更亏,自己是真真啥都没做,便不知怎地得了个冒犯大人的名头。又想此事须得瞒住宋衙内,还要拿好话哄了那个傻子。她还没找好下家,紧着巴结好衙内才是正经。 她没离开,席驴儿也不肯走。席驴儿给出的说法是:好姐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忍弃她独自离去。膏药钱还不知道席驴儿对樊二郎的小心思,只道席驴儿半是为了她许下的好处,半是对她确有几分真心,不禁胡乱发了一通感慨。 宋县令派来的人,在后门吴寡妇处寻到这二人。吴寡妇心里记挂席驴儿的鳏夫爹,见了席驴儿面就要卖个好。至于膏药钱,通府下人仆役都知道,她是个有能耐的,谁不愿意跟她交好沾些好处。吴婶自然也不例外,便把这二人请去到门房喝茶吃点心。 膏药钱听说是那位大人要寻得她,吓得几乎屎尿齐流,心说这找后账的来了,只是躲也没处躲去。当着众人的面,她又顾着脸面,故作镇定朝来人摆摆手,道:“慌什么,走慢一慢,那位大人还能跑了不成。”也不起身,整理了好一阵子衣袍,才与来人一起走了。 众人不知就里,都觉得膏药钱言行举止有风范。席驴儿紧挨着膏药钱坐的,瞧得最是明白不过。什么鸡毛风范,那厮明明是手脚抖得厉害,一时站不起来,才拿架子装斯文。在场之人中,她虽知道的最多,却也不愿多话。席驴儿心中也在打鼓,这事是发了还是怎地。她考虑再三,还是没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