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阴阳对话
为了及早追上那买去摄元香的商人，苏晨一刻不歇，连夜赶路。 到了晚上时，已到了一座山谷。 这是碎叶城通往灵武必经的一条山谷，谷道两旁的山并不算高，但是两座山的顶部环交在一起，遮住天空。深夜中望去，谷中狭长的道路，就像是一条墓道。 天上阴云随着寒风疾走，月亮隐在阴云之后，时隐时现，苏晨疾驰而来的身影，则跟着忽明忽暗。 就在他刚掠进谷道，身影彻底隐进黑暗之中时，脑海中忽然传来夏千行的声音：“等等！” 苏晨毫不迟疑地顿住脚步，低声道：“怎么？！” 夏千行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跑不了了……这三个小子藏的好严实。” 苏晨闻言也不再多问，背上长剑倏地出鞘，执剑四顾，全神戒备。 他的头顶上传来一声冷笑，接着只听身后一人道：“苏兄弟，我是该叫你师兄呢？还是该叫你师弟？” 苏晨回身时，谷道外正一片银白，银白的月光下，只见说话那人一身青袍，背负长剑，一张瘦长的脸上正带着得意地笑着。 苏晨的心沉了下去，这一瞬间，他已明白了所谓的商人，不过是他们假扮的，目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引出碎叶城。 这时夏千行又向苏晨淡淡道：“你代我问问他们的名字。” 苏晨手心已浸出了冷汗，但脸上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自然是师弟，我入门要比师兄晚些。敢问师兄名讳？” 他说着话，只觉头顶上、谷道深处，两个人轻飘飘地飘来，一起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瘦长脸的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有这个必要么？” 苏晨知道夏千行让自己问名字必有用意，当下将手中的长剑紧了一紧道：“礼不可废，师弟第一次见到三位师兄，无论如何也得全了礼节吧？” 苏晨身后一人忽然道：“师伯什么时候收的你？” 苏晨回头瞧了他一眼，昏暗之中只觉得说话这人身形高大，体态雄阔，宛如一座铁塔一般。苏晨已算健壮挺拔，但这人却竟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粗壮一圈。 苏晨借机问道：“敢问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那人毫不犹豫地答道：“姜涛！” 苏晨躬身礼道：“见过姜师兄，回师兄话，这个问题，只怕你得去问师父了。” 姜涛咧嘴一笑道：“嘿嘿，那只怕要等到两百多年以后了。” 苏晨不再与他说话，问向他身旁那人道：“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黑暗中只听一人淡淡道：“林倏。” 苏晨躬身一礼道：“林师兄好。” 说完又向谷道外那人礼道：“敢问师兄名讳？” 那人冷笑道：“师弟是想到了地狱，好向师伯告状么？” 苏晨沉默了片刻，忽然向他躬身一礼道：“师弟见过柳别飞柳师兄。” 那人闻言忽地一怔，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苏晨笑道：“自然是师父告诉我的，他老人家对您印象很深刻呢。他说二十年了，没想到您还是老样子，还是这么怕鬼。” 他说的自然是实话，但这一句实话，却让柳别飞三人惊骇的脸都变白了。 柳别飞略带慌张地看了他半晌道：“你……？” 苏晨淡淡一笑道：“师兄相不相信这世上有可以与阴界通话的人？” 柳别飞本想好好戏谑他一番，听他说了这话，顿时没了这个心情，恶狠狠地看着他道：“那我就送你到阴界去吧！” 说着话，背上的长剑已到了他的掌中。 苏晨只听身后又传来两声剑啸，剑啸声中，他已被漫天扑下的玄青色剑光罩在了其中。 这些剑光来的好快好急！出手之人好不留情！ 仅从这些剑芒的凝练程度来看，柳别飞三人的修为，无疑都已到了无碍境初期。 苏晨虽然刚刚突破了入微境，但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攻击中活下去。 但就在漫天剑影扑下的瞬间，苏晨的胸口，已涌进了一股暖流。 随着这股暖流涌进来的，还有澎湃无比的力量。 这股力量未经他调动，便直接涌入了他的手腕，他的四肢百骸。 苏晨精神大震，炽烈的黑色火焰疯狂涌出，化作一片黑色光幕将他罩在其中。 如暴雨一般密集的惊雷之声在谷道之中久久回响，回响声中，苏晨和柳别飞三人已各自携着无尽的剑芒，升到了谷道上空。 “姜涛！” 苏晨看着正向自己猛攻的姜涛，呼喝一声，仗剑挺身，穿进了姜涛身前的数十道剑芒之内。 “师父要我问你，还记不记得初入广离门墙时立下的誓言！？” 他嘴里说着话，掌中的剑却一刻不停，一句话的功夫已向姜涛连攻了百余剑。 他这百余剑用的尽是“十方俱灭”中的剑招，虽然看上去剑剑都是直刺，但每一剑最后落下的方位却全都不同。 姜涛要应付他一波诡异难缠的攻击已是不易，听着他提到夏千行，又不由因为愧疚稍稍分神，一时不敢强接，只得变攻为守，一面以“漫步流云”的身法向后疾退，一面持剑化出一片剑幕护在身前。 苏晨掌中的剑芒却如无数条黑蛇一般紧缠着他不放，自他左右上下四个方位不断涌来。 这时只听苏晨又喊道：“不敬师长是什么罪？助纣为虐又是什么罪？同门相残又是什么罪？！”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飞燕般地闪避着身后袭来的剑芒，一边仗剑向着姜涛猛攻。 一心三用，竟丝毫不互相耽误，莫说正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姜涛，就连毫无危险的柳别飞与林倏都不由骇然。 他们哪里知道，苏晨此时完全不必管体内元气的调动，只是等元气到了那个部位，那个部位便机械性地做出反应即可。 他的任务其实只是转述夏千行的话而已。 姜涛见苏晨这等神威，实在大大出乎意料。加上被他问的心中略生不安，气势顿时萎了，一时只知严防死守，不敢出手与他对攻。 林倏眼见姜涛渐渐险象环生，害怕姜涛一旦落败，自己与柳别飞二人不是苏晨对手，手中剑芒不停，同时向姜涛喊道：“姜师兄，你别听他胡说，他是本门叛徒，你何必怕他。” 谁知这句话刚出口，苏晨竟就此舍了姜涛，持剑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只见无尽剑芒，携着滚滚的黑焰，如一条盘旋飞舞的黑龙一般忽地在空中一摆尾，咆哮着转头扑来。 林倏面色沉静如水，虽惊不乱，“漫步流云”的身法运转到极处，轻烟一般在魔焰当中闪转飘飞，同时手中长剑连抖，一片玄青色剑芒，迎着冲来的漫天黑火，直向着苏晨射去。 山谷之中，青黑两色的剑芒相互纠缠撞击，顿时发出一连串的惊雷之声。 雷响声中，谷道两旁的大山，被纵横穿飞的剑芒横穿直刺，顿时被撕开无数口子，一时落雷声响，碎石横飞，两座大山震颤不止。 这时，姜涛也已缓过神来，刹那之间，已劈出数十道剑芒，配合着林倏、柳别飞的射出剑芒，分从苏晨身子的四方围涌而上。 苏晨嘴角上扬，冷哼一声，身子如倒窜的黑色流星一般扶摇而起。 围涌向他的剑芒在他身下交织相撞，整个山谷刹那便被无尽的青光淹没。 青光之中，苏晨撞破环抱在一起的谷顶，随着滚落的山石，又向着林倏倒冲了下来。 冲下的同时，他的身子已一连变幻了九个方位，九个方位，八十一道剑芒，仅在呼吸之间，已到了林倏身前。 林倏只觉一瞬之间，自己的四面八方已是一片肃杀，除了身下一条路，更没了一点后路可退，不由骇然变色。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招的名字，但因为猜到了，才更感到恐惧。 虽然及时坠下身子，避开了这绝强的一击，但心中已不由生了怯意。 “林倏！我想起你来啦！” 苏晨得势不饶人，说话的同时，脸上闪出无尽的冷酷之意，随着他急坠而下，同时手中长剑不断向他的头顶猛劈。 “当年那个赖在双月峰不走的少年是不是你？！” 苏晨嘴中的“你”字才落，手中长剑已携着巨浪般的黑火，卷向林倏的胸口。 他这一击才离身，一道剑芒正当空劈下，正中他的右肩。 鲜血顿时飞溅而出，苏晨的右脸与胸口刹那之间已红了一片。 苏晨疼得脸上一阵扭曲，但紧接着牙关一咬，飞快地将长剑换至左手，一刻不停地又向着林倏奔了过去。 “你是随着陆梦来去的，见双月峰都是女弟子，于是便不肯走了，非要住下。” 他左手使剑自然不如右手灵活，出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但是他的每一剑，却灌注了更多的魔元，加上重伤之下，更添了几分煞气，出剑时的气势竟反而更盛了。 “哼！若不是我笑着为你求情，说你才进门，纨绔之性未除，可以原谅。陆梦来岂不是要打死你！？” 苏晨现下说的话，自然都是夏千行的原话。 这件事本来就极少有人知道，时隔二十年，更是早已没人提起。 林倏看着浑身浴血、疯虎一般扑来的苏晨，心中的惊骇、恐惧、惭愧，随着他这句话一起涌了上来。 这是二十年前的旧事，苏晨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夏千行早已料到会有今日，是以将这些旧事一股脑的全告诉了苏晨？！ 这显然过于荒缪，夏千行也根本不可能这么无聊！ 难不成苏晨真的能与阴界通话，现下与自己对话的，其实是夏千行？！ 这也很荒缪。 可是除了这两种解释，还有别的解释吗？ 林倏想着，已流了满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