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十月寒风
三个月之后…… 苏晨望着站在对面的马如风，手中长剑渐渐握紧。 马如风也是一脸凝重，死死地盯着苏晨，仿佛生怕他会忽然消失一般。 角落里的周念初看着他们两人，雪白柔嫩的拳头也不由攥在了一起。 三个月了，这两个人每天都会交手，周念初也每天都会十分紧张。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像是在交手，反而像是在进行一天一次的生死搏斗。 而搏斗到最后，受伤当然总是苏晨。 练功室中央，马如风大叫道：“还不出手？！” 说着他已经首先纵身扑了过去，只见他袖袍鼓动之间，一团灰色的劲风，已如波浪一般拍向了苏晨。 苏晨眸子里寒芒爆闪，手中长剑携着尖锐呼啸的撕裂之风，笔直地冲了出去。 他这一剑刺的无比的直，直的没有丝毫变化。直到两股劲风在练功室中央轰然相撞，他的手腕与脚才忽然同时动了。 震响声中，碎裂的元气波如暴雨一般向四周飞溅，耀目的光辉，瞬间便将苏晨与马如风的身影掩藏。 光华未退，一片银光又如行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原来在方才两股劲风相撞的瞬间之内，苏晨已经鬼魅般地绕着马如风飞窜了一周，同时手中长剑连抖，射出十余道剑芒，分别射向马如风周身的要害部位。 他这一次出手，身法自然，步履轻盈，脚下所踏方位更是又快又准。 而且到了一个方位之后，手中剑芒随即刺出，一切犹如水到渠成，自然洒脱之极。 马如风身处天罗地网一般挥洒而下的漫天剑芒之中，虽然面色凝重，却也毫不慌乱。 只见他袖袍之下倏地出现一个元气旋涡，接着，袖袍如一片疾风中的乌云般挥舞了起来，瞬间便将他整个身形都护在了其中。 但是他的袖袍与激射而来的剑芒相遇，却不是与之轰然相撞，而是全将它们吸进了袖袍之内。 随着剑芒越吸越多，他的袖袍也越发如装了风一般鼓荡。 终于，当他的袖袍就快要被撑裂时，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元气，自他的袖袍之内狂涌而出，直拍向正在空中不住飞窜的苏晨。 霹雳般的爆响之声在练功房内响起，精钢铸造的房顶刹那便被澎湃的元气震裂开了几道缝隙。 练功房剧烈地颤动着，像是地震了一般。 震响之声未停，马如风的身后却突然窜出一条人影，他就像是一条自草丛中窜出的毒蛇，迅疾、狠辣、毫不犹豫。 他的动作虽快，但轻的却像是一阵烟，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他掌中一口泛着银光的剑，在与空气的摩擦中，发出了一阵轻轻地剑吟。 但这样的声音，在剧烈的轰响之中，根本就毫不起眼。 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又迅捷无比地冲到了马如风身后，可就当他掌中的银光马上就要吐出时，马如风的身子却动了。 马如风像一只受了惊的鸟的一般，倏地冲天而起，在他的身下，同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剑啸。 这是三个月以来，马如风首次施展身法躲避苏晨的攻击，他这一跃的速度，竟然一点也不比苏晨慢。 马如风身在半空，双手电光一般地连续向下虚拍了三掌，出手之快，竟也不下于苏晨出剑的速度。 而且苏晨当然知道，他这三掌若是实拍，一定比自己剑芒的威力强上数倍。 他明白自己已经输了，轻轻叹了口气，收剑回鞘。 马如风自空中落下，擦了一把冷汗道：“你刚才那一剑无声无息的，真是太毒了，还好我反应快。” 苏晨微笑道：“若不是那一剑够毒，我又怎么能看到你的真本事。你方才那三掌，才真是吓死我了。” 马如风哈哈大笑道：“明天你就要与秦霄决战了，这三掌就当是我为你壮行的礼物吧。” 苏晨也笑道：“那我就不谢了。” 周念初这时已小鸟般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向马如风道：“怎么样？怎么样？今天怎么样？” 她每天都会问这个问题，马如风则每天都会将苏晨夸奖一番，三个月下来，这倒已成了周念初最喜欢的环节。 马如风深深看了苏晨一眼道：“你这小师父真是天生的修炼者，单以资质而论，就连秦霄也比不上他。” 以往马如风在这环节最多只说说苏晨的剑诀如何厉害，身法如何灵妙，临敌时如何机智云云，从没有拿他与秦霄做过对比。 今天首次拿出来这么一说，顿时令周念初乐开了花。瞧她得意的神态，竟像马如风是在夸她一般。 周念初嫣然笑道：“那是当然，我小师父什么样的人，秦霄怎么能与他比！？” 谁知马如风看着练功室房顶上仅剩下的那颗夜明珠，苦笑了一声又道：“可惜他毕竟小了秦霄三岁，若是再给他三年的时间，秦霄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可惜……” 说着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练功室。 周念初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这些本是她早就知道的，但经马如风亲口说出来，还是令她的心深深地沉了一沉。 苏晨却像事不关己一般，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这里很闷吗？干嘛还呆呆站着？” 说着拉着她手，径直走了出去。 门外正是黄昏，血红的夕阳之下，满院的枯枝残花在十月的冷风中瑟瑟发抖，也像是在恐惧着明天。 苏晨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向周念初笑道：“明天就是决战之期了，今天我可得好好休息一下，你也先回去吧。” 周念初怔怔地点了点头，却动也不动。苏晨知道她有话要说，便也没动，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念初忽然展颜一笑道：“小师父，我想到了一个对付秦霄的好办法。” 苏晨万想不到她想了这么半天，竟想出这么一句话，怔了怔道：“什么办法？” 周念初笑道：“我们跑啊？” “跑？！” “对呀，既然咱们现在还打不过他，不如咱们就先跑，东域、中原，甚至南疆、西域、天涯海角，咱们有多远跑多远。马叔叔也说了，以你的资质最多三年就可以打的他屁滚尿流，到时候咱们回来，想怎么揍他，就怎么揍他，直揍到他给你磕头认错为止，你说好不好？” 苏晨听着这句话，心中既是感动，又是好笑，最后深深地看着周念初道：“我不能跑。” “为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古书上还有古人‘胯下之辱’的故事，咱们何必为了一时的气愤……” “我不是为了一时的气愤。” “那就是面子……” “也不是面子！” “难……难道你真的是为了那个卖唱的？” “她帮过我，而我却连累了她，我必须将她救出来，不然我纵使不死，又怎么还有脸活着？” “你知不知道，秦霄已经放出话来，说一定将你剁成rou泥？！” 苏晨笑了：“明天还没有到，谁变成rou泥还不一定呢。” 周念初的脸上早已淌满了泪花：“你……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卖唱的去死？！” 苏晨皱起了眉头：“她是我的朋友。” “狗屁朋友！那就是一个给钱就会对你笑的下贱女人而已！” 苏晨已有些恼了：“你这话过分了。” “过分？！难道她不是吗？！” “并不是所有人一生下来都会像你一样衣食无忧的。” “我管她衣食有没有忧，总之她就是下贱，是个人尽可妻的下贱货！你……你竟甘愿为这种人去送死，你……” 苏晨截断她道：“我和她一样下贱。” 说着又冷笑道：“我本就是一个下贱的贼坯子，凭着一些江湖中的下贱伎俩骗了您这么久，说实话，我心中也一直有愧。所以明天之战，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会离开周府，免得脏了您家的宝地。” 转身踏进房门时，忽然叹了口气又道：“不过小姐以后若有所差遣，苏某一定万死不辞，以报这些日子的厚待之恩。” 说着再也不理已经完全怔住了的周念初，径自进了房门。 这件事，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压抑了很久，以致于爆发出来的时候，竟完全失去了分寸。 她曾经无比的珍惜苏晨，岂料小心翼翼的结果，竟是这样。 她心里的委屈像山洪一般爆发了出来，向着房门喊道：“走就走，死就死，你以为我稀罕吗？！我随便找一个人就能替代的了你！什么万死不辞，什么差遣！我才不需要！” 说着便转身奔了出去。 她一直流泪，于是便一直向前走，直到走出了周府，走出了碎叶城，走出了夕阳的笼罩，走进了苍茫的月色。 多少年来，她委屈时，生气时，便都是这么走的。没有人拦她，没有人叫她，也没有人跑来安慰。 她回了回头，希望看见苏晨的影子。但是她的身后，除了一轮银盘般的明月与一片萧索的大地，什么都没有。 十月十五，月圆之夜。 月亮那么美，那么朦胧，却不知怎地，周念初看到它，却忽然从头凉到了脚。 她想起了一个传说，一个关于恶鬼的传说。 冷风从林间吹来，吹进她的衣领，滑进她雪白的胸膛。 她打了个冷颤，竖了竖衣襟，正想往回走，却看见她面前多了一个人。 来人一身黑衣，满脸赤红，显然是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他看着周念初，那双老鼠一般的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接着他的嘴角开始上扬，一阵yin邪的笑在脸上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