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天谴
照约定常月要把傅罗带到藏剑的地点,藏剑处山庄应守,可是她们一直向里走却没有碰到什么人。 常月开始觉得有些不寻常,但是脚却没有停下来,走上一条路就很难停止,会一直走下去,因为改变主意远比进行下去要困难。 走到山庄深处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小山坡,上山以后就是那两柄剑的藏剑处,这是周景师兄事先就和常月交代好的,周景负责去找方寻师兄,之后要怎么做,周景师兄只说到时候他自有办法让方寻师兄看明白一切。反正之前的所有事,已经全被周景师兄说中,这一次就算他不说清楚,常月也准备完全照着他的话去做。 常月看了看身后心不在焉的傅罗,好多事她本也弄不清楚,谁又能想到这个少女真的和魔门有什么关系呢。 傅罗走这段里是无比痛苦的,脑子混沌,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一步步像踩在了刀尖上,但是也停不下来,被什么吸引住了一样,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想走到尽头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似乎记得以前也走过这条路,而且还……她无意识地用手去抚摸小腹,哪里仿佛曾经有一个…… “傅罗……”天空忽然旋转起来,傅罗抬起头,黑暗的天空像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她就在这缝隙的中央,“傅罗……”满山遍野都在叫喊,越往山顶走,那声音越急切,仿佛来自几百年前,今天要重新展现它的威力。 “傅罗……” “啊!”她这次真的回答了。眼前模糊不堪,时光流转到百年前,她依旧是她,捂着小腹疼的满头大汗,可是仍旧挣扎着站在那里,满头大汗听着天训。 “傅罗。你身为修佛弟子不懂得修身自律,却贪恋红尘……你身为凡人不尊人间道,勾引佛祖乱他修行……”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夹杂着无数的回音刺进她的身体,她的肚子好疼,她死死地抓着裙子。 她的脸色苍白,汗水湿透了衣衫,可是仍旧抬起脸,鼓起勇气。“为什么不可以?难道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竟然不是真情吗?” “佛祖普度众生,难道竟不是以真情打动世人的吗?” “如果没有真情,人世间和修罗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天地都在震怒,她觉得无处不疼痛,她开始害怕,并不是怕这天地间地怒气,也不是怕神佛的威严。而是怕再也看不到他。 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满手鲜血。忽然之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样,也好。脸上尤挂着一抹微笑。她坐下来。小腿上满是鲜血,仿佛是总也流不尽似的。 “孩子,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就这样就要和我一起走了。”这一瞬间她忽然回想起了很多事,血在流失,生命在流失,这些往事就填补进空虚的身体里面。 想起小时候她被师父带到山上修行。挤在咿咿呀呀的人群当中向前眺望,然后看见他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永远刻在脑海里面。 他回头的一瞬间,原来世界是那么地静谧,那些熙攘的人群,嘈杂的话语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对她微笑。衣衫飞起,花瓣一样纷纷洒洒。再也看不到别人,眼中只有他。 天谴的话是错的,在未修佛之前,她就已经贪恋红尘,只是尚不自知。爱上他的这份罪,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是她地原罪。 生命一点点地流失,她挣扎着想要再站起来,却无力地躺在了草地上,长长的睫毛嗡动着,身下地血沾满了青青的草叶。其实从始至终她只要说一句:我肯悔改,或者我放弃了。这样地话就好,可是她死也不肯说,想到他在众目睽睽下挽起她的手,在人们的抽气声中承认对她感情的时候,他坦然地微微一笑,让别人都不敢去斥责他。 她也应该有同样的勇气。 只是从此以后大概要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她闭上了眼睛。 傅罗不停地摇头,脑海里这个奇怪景象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一世她生命已经流逝,所以之后的事她无法知晓。 看到她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那时候他的心情,她更不得而知。 他从来没有让她就这么躺在那里,看起来是那么地孤单,那么的失望,那么的冷。手指和身体都是冰凉的,他扶起她抱在怀里,给她那个她最喜欢的位置,挽起她的手。 他抱走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哭没有伤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没有做任何事情,可是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的剑上的莲花已经变成了黑色,就这样简单,自然而然从佛变成了妖。 从那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从来没有失常过。他彻底堕入了妖魔道和天界征战多年……关于他的传言,天界从来没有间断,佛前弟子谈论的少一些,可是那些仙人就放得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死了爱人都不会哭的人,对什么能在乎。没有修习任何妖法直接成妖的,千古以来就他一人。 她自然不知道天界最大的罪恶,那个被画在画上任由别人唾骂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死之后魂魄被带入佛前,聆听佛语百年之后成为了佛前的弟子,她的那些前尘往事早被佛祖淡化掉了。 只是她从来没有在那副画前徘徊太久时间,也没有好好看过成妖之后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看起来太难受。 那个孤寂了几百年的身影,那个在别人眼里很强大的人,她第一感觉只是:他怎么变得那么的瘦。 散乱的回忆冲进傅罗的脑子里,她需要把它们拼凑起来,然后彻底回想起一切。 那个关于堕天的故事。 那个一瞬间将身上圣洁的颜色变成黑暗的人。 那个为了爱人入了妖道的人。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她就是这个故事里的人。 天边响起一记巨大的雷鸣,傅罗在往前走,不远处两柄剑插在地上,剑身上已经落了太多的尘土,她想要把它们擦干净。 已经沉寂了太多年,现在擦亮重新开始,是不是还来得及。傅罗伸手去触摸剑柄。 “傅罗。”一声沙哑的呼喊。 她听不见,她的手指渐渐收拢。剑柄很烫,烫伤了她的手心,她没有停止手臂带动,剑身沉重地划着坚硬的土地,终于手臂一轻…… 大地猛然晃动,天空仿佛裂开了一条缝隙,一条血红色的光柱轰然从天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