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嫉妒
朝阳初升,阳光从偏殿敞开的那扇殿门中xiele进来,起先是鹅黄的光阴交错,慢慢转为金色。金色的光晕萦在红柱和屋顶精巧的画图上,煞是好看。 偏殿内一片静谧,只有两名妙龄女子在各自案几前埋头书写,几分暖意上浮,两位妙人却全身心的投入到文字中去,浑然不觉。 猛然,其中的一个抬起头来,巴掌小脸上五官精巧,正是典库司里负责登记造册的大宫女文谣。 她一双杏眼圆瞪,直愣愣的望着另一个女孩。 此时正埋头抄录的杨悠然浑然不觉,朝阳为她镀上了一圈金色的轮廓,浮光掠影间,她脸上细腻白静的肌肤,细小的绒毛,和略微红润的脸色,衬得她多出了一份女儿家的娇憨之态,格外引人注目。 文谣看着她的侧颜,想的要更深一层。自十一岁初选入宫后被文字辈的姑姑挑中,她进宫也是六年有余了,典库司负责登记造册的大宫女职位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谋来的地位。采月这丫头,原先只是外间一个粗使的宫女,凭地被雷劈了反而入了司宝大人的眼? 她自问在典库司的这四年间,不提有功,至少账目明晰,没有错漏。是以,才从一个只有资格磨墨的小丫头,一步步成为了大宫女。去年,原和她一起造册的文娟因错记了皇后娘娘的一件玉如意,贵人着恼,被发配出去。她便愈发的谨言慎行,虽然在典库司一人独大,却始终内敛,更是求了司宝几次,派个得力的丫头来助力,司宝都推脱说典库司如何重要,没有合意的人,宁可请她一人辛苦些。 既然这样,这个手上长茧的粗使丫头是个什么情况?莫不是因为前些日子秀春私藏碎玉的事儿让司宝对自己起了怀疑,是才故意为难自己,只为找个错漏再把自个儿撵走吗? 思及此,她眉头扭紧,望着埋头的杨悠然更觉不喜。 心中不喜,便觉得意难顺,一口气不平,索性拿了一本往年的册集,走过去也搁在杨悠然的案几上:“采月,这本册子也要抄录一遍。” “是,jiejie。”杨悠然猛地抬头,正碰上她颇有些不喜的脸,知道自己从天而降不会引人喜欢,杨悠然便埋了头,本本分分的应下来。 不过是个没规矩的小宫女罢了。文谣勾起嘴角:“你初学识字,写字倒还差些。瞧你那鬼画符似的,如若贵人想起来查看账册,这样的字儿如何能交代。我命你在此抄录,你可不要以为我是故意为难你。” 杨悠然会意,立马起身给文谣行了一个大礼:“文谣jiejie是我的前辈,更是对我多番教导堪称师傅,采月感激不尽,往后,还请文谣jiejie多为meimei指点,meimei做的不对的,敬请批评指正!” 她话说的虽然不轻不重的,却都尽量文绉绉一些,不丢了自己的气度。她心下明白,自己进了内廷十日,便抄了十日册集,这个文谣对自己何谈教导。 不过她也理解文谣的恼怒,索性利用这个机会好生练字。就算文谣此刻让她正式上手,她那狗爬的字也上不了台面啊。 这么一番平常的说辞,此刻入了本就恼怒的文谣耳朵里,便愈发觉得刺耳。这宫里,贵人们为求圣上恩宠不择手段,宫人们为了一个位子也会争的不可开交。采月就比她小了三岁而已,她难不成还真收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徒弟?那可真就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她不傻,甚至相当精明,所以,她身子摆的正正的受了杨悠然这一大拜,这才虚抬手唤杨悠然起来,话语里却是严厉的苛责:“还不快些起来!这里是专存册集和清点宝物的偏殿,你我都不过是奴婢,如此大礼,旁人看了真不知心中作何揣测,难不成字写的不好,这点规矩也不明白吗?” 杨悠然站起身来,望着面前这个因为恼怒脸色微红的姑娘,心里叹了口气,十七岁,正是穿着校服埋头语数外的高中生,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宫里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同是宫女,虽然文谣的位份高些,但司宝并不是将自己指给她服侍的,两人也算是平等的同僚关系。这么个花季雨季的小丫头,偏偏在自己的身上下了很重的心思,只怕不让文谣转变想法,她日后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她参加工作五六年不是白混了的,上司发脾气骂人时一味抵抗回嘴,是自找罪受,倒不如巧妙的避其锋芒。因此,心下再烦躁,也是挤出一个笑容,微微吐舌,俏皮道:“jiejie教训的是,meimei一激动就忘了规矩,该罚,该罚!就求jiejie看在meimei初见着jiejie后,又崇拜又佩服的激动劲儿,原谅meimei这回吧?” 文谣看着面前这个半大丫头,不但不恼反而对自己笑,更是拉着她的袖口撒起娇来。一时之间,原先用作训斥立威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半句也说不出口,心中的无名火也去了大半,想说这指不定这个采月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憨厚女娃娃呢? 她的防备松了一些,不着痕迹的拉回自己的袖子:“快去练习吧。你的字儿我也瞧见了,不好好练字,我教你再多也是没法子用上的。” “谢谢jiejie!”杨悠然原想着再厚着脸皮顶住她几句责骂,谁知道这个文谣倒是个好哄的,于是欢欢喜喜的坐下,瞧见案几上丈高的册集,笑容僵住了,生无可恋.jpg啊! 文谣也原位坐下,偷偷瞧见杨悠然那发愁的模样,心里暗暗发笑,哼,当年她学识字的时候受了多少苦啊!这丫头这么好的机会在面前都要躲懒耍滑的话,司宝大人一准儿将她赶出典库司。 赶出典库司?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方才产生的那点小怜悯立时烟消云散了,只拿眼角余光盯着杨悠然。 她初习写字时,教习姑姑总是定了根本抄不完的文章教她们一日之内抄录背诵了,第二日卯时起来,便拿了三尺长的戒尺站在门口,挨着检查过去,若未完成,便要挨打。因手还要做活计,便打在背上、胳膊上,那刺痛的感觉她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想想自己受过的罪,此时看那采月,憎恶感不免又涨了几分。一个才进宫两年的粗使丫头,字写得都不利索,凭什么能在这典库司内廷中中登记造册! 得想个法子!一定得想个法子!文谣攥紧了拳头,看杨悠然的眼神里点了把火。 她要把她赶出去!名正言顺的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