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无比 阮沅的心,忽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她不知为何,竟然害怕起来。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个很危险的机关,她本来应该逃,现在就起离开这个房间,可是有什么力量在那儿支撑着她,拽着她,不许她逃。 “不想要七魄,你想要什么?”阮沅继续盯着他,小声问。 宗恪扭过脸去,好像不想让阮沅看见他的脸。男人不断粗重的喘息着,好像强压着心底的什么,他的手,死死抓着帷幔的边缘,绣花的素青帐子,被他拽得簌簌乱抖 “宗恪,你要想清楚,这是为了你的眼睛,也是为了你的大延江山,这不是玩笑。”阮沅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为了你能重新看见,重新站起来……” “我宁可一辈子看不见、就烂穿在这上” 阮沅呆了 “……出去。” “宗恪……” “阮尚仪,朕命你即刻退出去,你是打算违抗圣旨么” 宗恪的脸,像石刻一样冰冷僵硬、毫无表,他似乎是在压抑着极大的痛楚和愤怒,就像一个人正处在爆发的临界点上。 强大的迫力像一面移动的墙壁,不由分说推搡着阮沅,要把她赶开 阮沅的喉咙哽住,再也无法出声,她起,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然后阮沅平静下来,她找到了宗恒,对他说,不要再去管宗恪的意见了。 “你们不能这么纵容他。”她坚决地说,“就算是天子,也不能这样任。宗恒,你现在才是担当大任的人,他糊涂,你不能跟着一块儿糊涂。这事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阮沅的话,每一句都说在宗恒心上,其实这也正是他思夜虑的事。 最后,他点点头:“我明白。这个大任,我来扛。” 阮沅抱歉地看着宗恒,现在他答应下来了,她也感到了无限的歉意:宗恒瞒着宗恪先斩后奏,最后必然得让宗恪知道,等宗恪知道了,必然会大怒,那个任的家伙,不知道又会如何降罪于自己的堂弟,搞不好会蛮不讲理地削他的职务、将他关进大牢…… 阮沅不希望出现那样的结局,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宗恪的手足,希望他不会在盛怒之下伤及兄弟。 “我会给他留下书信。”阮沅最后对宗恒说,“这个责任我也要分担一半,到时候,你把我的信念给他听,他会明白的。对了,还有一样东西,到时候你也帮我给他吧。” 她看出宗恒沉重的神色,便笑道:“放心,我会和他说明白的。怎么的,我也不会让他责罚你。” 虽然宗恒内心对此表示怀疑,但他仍旧点头道:“好吧。” 因为“散魄术”是很危险的法术,所以不能贸然实施。 在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崔家的医生们反复寻找更好的办法,一开始,他们只能凭运气给病人施术,至于放进去的魂魄是否合适,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是经验丰富了,医生们也渐渐找到了一些妥善的措施,比如,在术前进行匹配检验。 法子是这样的:首先从病人体里,取出微量的魂魄,然后,再拿来与候选者的魂魄相合,最终选出匹配度最高的那个,定为救助者。 那么,这不就像打青霉素之前要做皮试一样么?阮沅想。 道理虽然简单,但是做起来并不简单。 从病人体内取出测试用的魂魄这件事,本来无法在病人不知的况下进行,只是好在宗恪眼下失明了,而且体力非常差,精神恍惚,意志力也薄弱了,比往常更容易顺从他人。崔玖就遵照宗恒的吩咐,在夜间替他诊断、趁他熟睡的阶段,做这件违背他本意的事。 阮沅不太清楚崔玖是怎么做的,因为当晚崔玖和崔景明屏退了所有人,而且把窗和门全都锁闭,又在所有的缝隙里洒上药水,好久之后,俩人才疲惫不堪的从宗恪的房间出来,而且崔景明手里还抱着一个大白布包…… 他们的举动如此诡异,阮沅看着心惊,却不敢问。 次,阮沅被崔玖带进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非常小,窗子和门都糊着白棉纸,连缝隙都不露。中间是一张。 房间里,只有崔玖和阮沅两个人。 “好像停尸房啊”她说,“到处都是白乎乎的。” 崔玖解释道:“缝隙得全部堵上,这是以防万一,怕它顺着漏出天光的地方逃出去,那就糟了。” “怕什么东西逃出去?”阮沅好奇。 “狩冥之蛇。”崔玖解释说,“专门捕食魂魄的奇异生物,是从墨州靖离的淡幽峰上得来的。淡幽峰的峰顶,虚冢就在那里,狩冥之蛇就是虚冢的产物。它见了天光会逃逸,却又不能连续一个时辰不见光亮,所以只能玻璃瓶来装——这玩意儿啊,说起来麻烦得紧,偏偏又格外重要。” 阮沅听不懂,也不敢再问,怕一问之下又是几百万字的玄幻小说,现在她可没时间听小说。 崔玖让阮沅躺下来,然后,她从随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个很小的透明玻璃盅,那玻璃盅很像女孩们喜欢的风铃,也只有那么大。 玻璃盅里,有什么在动。阮沅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东西仔细看是青灰色的,像极细小的蛇。再仔细看,蛇本原来是透明的,是吞进了什么东西,才从那透明的腹部,照出了很淡很淡的青灰色。 “这是什么?”阮沅又惊又惧。 “就是狩冥之蛇。”崔玖说完,又补充道,“确切地说,是吞了陛下魂魄的狩冥之蛇。狩冥之蛇平是昏睡着的,但是一嗅到魂魄的味道就会醒来,扑上去猛烈吞噬。” 这蛇的肚子里,竟然是宗恪的魂魄 看阮沅紧张,崔玖又安慰道:“没关系,你看,只有非常非常少的一点点,颜色很淡。” “这么说,宗恪的魂魄是青灰色的?” “不,三魂七魄有很多种颜色,这只是其中一味,因为我只放了一条狩冥之蛇来捕食。”崔玖说,“而且事先,我给这一条灌入了药物,它的躯体已经被药物抑制住了,所以昨晚只能摄取一丁点儿。” “那,为什么它取的是青灰色而不是别的颜色?” “每个人都有三魂七魄,而且总量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但因人而异,按照个人心、祖辈的特征、以及生活遭遇,三魂七魄也会形成细微的差别。比如害怕的人,他的‘惊’就会多一点,天快活喜欢找乐的人,他的‘喜’就多一点,没事儿总想个不停的人呢,‘思’就多一点。这多出的一点,更容易被狩冥之蛇给发觉。” “哦,这么说……” “昨晚,狩冥之蛇取了青灰色的魂魄,自然是因为,陛下的七魄之中,这一味的总量比其它的多一点。” 阮沅一怔,不由问:“门主,这青灰色是哪一味?”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悲。” 崔玖说得很轻,她只简单吐出一个字,却让阮沅不泪涌 原来,那个表面上总是快快活活的宗恪,他的内心深处,竟存有这么多悲哀。 等她平静下来,崔玖让阮沅躺在上,拉过阮沅的手指:“现在,阮尚仪,我要用银针在你的中指上扎一下,让它出血。” 阮沅一听,心想这不就是医院的验血么? “嗯,没关系,然后呢?” “然后,这枚含有陛下魂魄的狩冥之蛇,就会扑上去咬住你流血的手指。到时候会很疼,阮尚仪且忍住,它吸收不了多少魂魄,只是非常细微的量。” 阮沅点头道:“明白了,这样,我和他的魂魄,就在同一条狩冥之蛇里头了。你们就能看出我俩的魂魄是否能融合了。” 崔玖也笑了:“尚仪说的对,就是这么一回事。另外,虽然狩冥之蛇只摄取极少的量,但是,对阮尚仪你的体还是会造成损害。” “什么损害呢?” “你会浑乏力,行动不大方便。”崔玖说,“这种况大约得持续两天。然后再籍由滋补的饮食、新鲜空气和规律自然的生活,慢慢恢复起来,自我弥合那一丁点儿缺量。” 阮沅笑道:“只是疲惫几天,这没什么。崔门主请施术吧。” 崔玖点头:“好。” 接下来,崔玖用一块带着浓烈药物味道的手帕,小心盖住阮沅的头部,又用带有同样味道的药水,湿漉漉洒了她一。最后她拉过阮沅没有沾到药水的手指,阮沅只觉得中指轻微一痛,想必是银针刺破了,有血流出来。 就在这时,阮沅只觉一阵钻心的疼 有什么死死咬住她的中指,她疼得上发抖,腰都快弓起来了,却只是竭力咬紧牙关,不呻吟出来。 好在,这剧痛只持续了十几秒钟,那咬住她的怪力就松开了,阮沅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松劲,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阮沅一下子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