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青凝花痣
她被抓去的地方好像不远,因为贯脑的剧痛还未褪去,她还未晃过神,就被要杀她的朝衣衣一把甩在了地上。 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趴在那里,虽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秒就会听到自己脖子断裂的声音。 良久都不见头顶有动静,她稍稍抬头,看向面前背对着她的朝衣衣,嘟囔:“她怎么不杀我了?” 刚嘟囔完,她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如何回味,都感觉自己像是要急着送死一般? 呸,自己真够窝囊的。忙噤口,瑟缩着身板,一动不动。 而朝衣衣也依然背对着她,纹丝不动。 这令她更加窝囊,难道她在想着是腌了自己,还是烧了自己,亦或者清炖了自己? 越想越觉得背后凉嗖嗖的,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那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很有骨气地直起半身就道:“你到底还杀不杀……” 可是,大义凛然的话,在直起身子看清那张墙壁上,两个怵木的牌位,就镶嵌在其中,矗立在她面前时,戛然而止了。 两个牌位上沒有名字,却都写着“朝衣衣爱子”五个大字。 “这是……” 这就是她和琉璃子的孩子? 那时候,六师姐讲过,七彩朝珠的故事里,朝衣衣玷污琉璃子,私诞下一对儿双胞胎男婴。 她抱着这对儿婴儿,大闹天虞山,始祖无奈,只得用生死浮梦灯将她关入镇魔塔。可是沒过多久,她就逃出了镇魔塔,趁始祖不注意,将自己的两个孩子亲手扼杀在了始祖面前。 亲手扼杀在了始祖面前……亲手……到底该是怎样的爱,又生了怎样的恨,让她这么残忍? “看來你也知道是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子,呵呵……”朝衣衣瘫坐在地上,笑着,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指着凉九欢道:“既然我是癫疯妖女,就什么都做的出來。这都是他逼我的!你作甚这样看着我?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恨?可悲?可怜?” 她越说,凉九欢眼中的复杂情绪就越浓烈,她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尽管凉九欢脖颈中的紫珠光华不断,灼伤她的手心。 “咳咳,你这疯子……”为什么疯子都喜欢抓住别人的脖子解恨啊。 “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珠!既然这么清亮晶莹,就给我做这洞里的长明灯吧!” 眼看她就要挖她的眼睛,凉九欢忙闭住眼睛,胆怯道:“好好,我不瞪了,我不瞪了……” 刀在脖上,不得不先低头,尽管心中很生气,也不能好汉吃眼前亏。 “我要你拿出七彩朝珠,放到牌位面前!”朝衣衣甩开她的脖子,道。 “你要做什么?”心中大惊。 “做什么?既然我碰不到,那就只能毁了。”说到这里,很怀念似地说出后面一句话,“就向当初我一点点毁了他一样。” “你疯了?始祖他已经焚寂五十多万年了,你何必再糟蹋他……” “你住口!放到那里去,否则,我先毁了你!” 她能指望已经彻底疯狂的女人会讲道理吗?答案显而易见。 她相信她做的到这个“毁”字。 心中忽然伤感起來,想想在这沧海桑田中,又有谁能恨着一个人五十万年呢? 沧海都枯了,有谁能用虚无的恨,记住一个人,五十万年呢。 从怀中锦盒掏出七彩朝珠,也许是感应到周边的气息与自己有关,七彩朝珠刚刚拿出來,就从金色变换成了全灰。 黯然无光。 让她不禁想到,要下雨哭泣的天空。 “哈哈哈,,它这是也害怕了吗?”朝衣衣却与她完全相反,居然会认为这是害怕。 凉九欢心里不太舒服,低声争道:“你为什么不认为那是悲伤呢?而且是一种很深很深的悲伤。” “很深很深的悲伤?”朝衣衣像听到一种天大的笑话,自古笑了起來。 可凉九欢却一点都笑不出來,反而也跟着自己的话悲伤起來,不满道: “琉璃子始祖一颗至洁无为之心,有情亦或无情,都注定了他会以那种极端的自我赎罪方式,向天道证明自己的初心未改。大愿忏动,这种残酷却完美的方式,让天地为之动容,所以才会化出一颗圣珠。” “你住嘴!”朝衣衣感觉她在忽悠她,凄厉大叫一声,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啪,,”清脆而响亮,可惜凉九欢天生体质特殊,嘴角不会流血,只能哆嗦着,上唇抖下唇。 “你,你懂什么?”朝衣衣豁然站起,指着珠子的手,又指住她:“我知道错了啊,我早就知道错了。帝俊大人说只要我找到那个地方的安全入口就放了我,放我带着他归隐山林,同他拜堂成亲……我听了好高兴,立刻飞到他身边,想要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 慢慢地,她的声音越來越小,放佛陷入一个深埋已久的回忆。 “可是他依然不见我,不听我说话,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沒办法,只有杀了他的弟子,扰乱他的清修之地。天虞山……对,你也是天虞山弟子,我要杀光所有天虞山弟子,看他到底出不出來见我……” 女人越说越癫狂,已然又全身心陷入那种杀戮的血腥回忆中。 “我屠杀了将近一半的天虞山弟子,导致天虞山几近覆灭……可是他还是不肯出來……对,他狠起心來,简直是铁石心肠!我沒办法……只好将血海罪渊的入口告诉了帝俊大人。他很快铸成了天绝刀,巫妖大战开始了……我抱着孩子求他再见我一面,谁知他却是举着生死浮梦灯出來,说这些天他一直在炼灯,就等我自投罗网,将我一举拿下……”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绝情的面容,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那是我和他的孩子,可是他却根本不听我的话,还将我观入镇魔塔……等我逃出來就一怒之下当着他的面,将孩子从云层上扔入了东海……” “你!你好狠心!”听到这里,凉九欢浑身都在发颤,难道她就不觉得,那两个婴儿才是最无辜的吗?她怎么能够那样狠心! “我狠心?真正狠心的是他琉璃子!都是他逼我的!我的孩子左后肩上明明与他同样,有一模一样的青凝花痣,清晰可辨,他却仍然不肯相信那是他的孩子……他不承认爱我,不承认孩子……我要杀了他!杀!杀!杀!” 一声声凄厉的痛斥声,质问声,喊杀声,凉九欢作为旁观者,却清晰的听到其中四个字。 青凝花痣。 她蜷缩在那里,靠着墙壁,不顾朝衣衣在她掌力面前击打的四壁,阵阵巨响。只是念着这四个字,大脑忍不住地多想。 如果说,除了太古远琴中的美女水影是他不曾对她说过的秘密之外,那么他沐浴的时间就是唯一对她保留的秘密…… 醒來的这五百年,她外形上虽一直都只是一只兔子,可是心智早已被敖听心影响的似一个小少女了。 她仗着自己的兔子外形多次恳求美人师叔带她一起洗澡,可是,无论她如何撒娇,美人师叔始终都能好巧不巧地避开了她。 还在房间设下结界不让她靠近…… 认真回忆一下,好像这五百年來,美人师叔不但不让她陪着他洗澡,也沒有给她洗过澡。每次都是敖听心对着她一身的水毛啰嗦不停。 “你只是一只兔子啊,以你的情商,雄雌就直接忽略不计了,也不知师父避讳什么……幸好平常有我看着你,不然你独自一兔得占尽师父多少便宜啊……诶?对了,在我來之前,是谁给你洗的澡?” “……是二师姐洗的。”她被洗的浑身舒坦,诺诺开口。 “哎,好想看美人师父出浴图啊……”敖听心双眼冒红心,双鼻直淌血,不知道还以为她死对着一身兔毛的凉九欢花痴呢,“凉九欢,我想到一个法子能看到他的沐浴图?” 于是诡计多端的她们來到在三重仙障强烈地念了一百遍同一个心愿后,千秋琉璃镜终于现出了一个轻雾缭绕的画面。 凉九欢狂喜惊呼:“是美人师叔的出浴图!” 敖听心却目瞪口呆:“天啊,美人师父后背上怎么有那么一大片恐怖青藤?不过,好妖艳啊……完了!”然后只觉耳边琴音滑过,琴声将吓傻的她们怒卷回了花事谷。 花事了衣着已经整洁,惊魂未定的凉九欢也不知为何,突然扑进他怀中,委屈地大哭了起來。 边哭还边嚷着:“美人师叔是谁那个狠心,在你那么光洁的裸肩上刻了那么一大片恐怖青藤啊?你快说,我要去……要去骂他欺负你……” 这下,本是愠怒的花事了,只得哭笑不得地抱着兔子欢安慰起來,好像错的是他一般。 看的敖听心再次目瞪口呆,如此画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脚底如抹了油,立刻逃窜出了花事谷。 色兔哭够后,伸着兔爪非要扒下花事了的整洁衣着,再看看那片恐怖青藤,还嚷着不摸摸,绝不放心美人师叔到底疼不疼…… 花事了实在心疼她的眼泪,等她看也看够了,摸也摸够了时,就对她,淡淡地讲了恐怖青藤的來历。 那片恐怖青藤原來,是源于他左肩上的一颗青凝花痣。 硕大青凝花痣,妖冶地盛开着,那是生來就有的。 因为他从小体弱,师父琉璃子神君认为是那颗青凝花痣不详,便让他服下青凝花的元株之魄,用以镇压不详。 她听得迷迷糊糊,随口好奇道:“为什么要选青凝花?” 难道是琉璃子始祖随眼看到花事谷到处生长的青凝花,就随性选了这花? 如果真是这样,那琉璃子始祖也太……随便了吧? 花事了像看懂她所想,清婉一笑,说道:“千万不要小看青凝花哦,它可是和你一般,生命力超乎想象的顽强……” “呀,我知道了,琉璃子始祖也是想让美人师叔坚强地活下去,才会选择青凝花的。” 青凝花痣…… 凉九欢口中呢喃,身侧传來焦急的轻步声,原來是不知何时找到这里的姚应华,还有站在远处背对她的糖,悦千冢。 “君上,美人师叔左肩上也有青凝花痣……” 她喃喃出声,似依赖。 她还想起,大家都说美人师叔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是琉璃子始祖在浣音崖边捡起的,好像是万鱼吐水形成的巨大水柱,将东海里的美人师叔托起送到了浣音崖上…… 姚应华眼中闪过几分回旋落雪,道:“小欢,已经知道你师叔与她的关系了吗?” 她依赖地看着他,点头。 这也许就是大家所说的,她愚笨的同时,又意外的敏感。 但是,只对那上了心的,格外重要的……才会如此。 “那么答应君上……永不告诉他,好吗?”渊眸划过几丝犹豫,他还是说了。 她瞪着清眸,依赖地看着他,不解。 “因为他生性疏冷,早已看淡世情,不愿被束缚,当初琉璃子神君至死都沒有告诉他,就是希望他永远简简单单地活着……” 对,美人师叔就这样,简简单单挺好,她不能让他再伤心。 “好,我答应君上,永远守住这个秘密。” 坚定地点头,清眸跃动着光芒,明亮的,晶莹的,认真的,成长的,那是在要拿生命去坚守。 几乎灼痛了姚应华的心。 千年的相守,也许花事了已经成为她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而自己……竟然很可笑。 “君上?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好像要吃了我一般?是小欢又做错了什么吗?” 这个君上真奇怪,一双总是像深渊一样吸引住她的墨玉雪眸,此刻却突然莫名其妙地黯然销魂起來。 还有这张韶光化成的风华容颜,也好像要在她眼前,化为透明,归入天地消散一般。 她有些怕,还有些紧张。 这高卧九重天的神尊,真的就在自己眼前吗?她伸伸手,抚上他的脸,却被一道小胳膊死死捏住,陡然给拉退了很远,很远。 “哼,都死到临头了,好花痴!当我父皇好欺负吗?!” 皎月不放心也跟着他们找了过來,一进來就看到笨女人对着姚应华犯花痴,而她父皇却在那里为他们争取时间,真是气煞她了! 敛尽万般种情绪,姚应华转身对依旧疯狂问天的朝衣衣,沉声道:“朝衣衣,五十万年的自我放逐,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她微怔,似是刚发现他们的闯进。 眼神迷茫得仿佛忘了这几个是外來的闯入者,又仿佛渴望从他接下來的话中得到偏执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