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 第二十三章 神女艳小蝶
在天虞山凉九欢最喜欢看二师姐西陵飞在红枫树下跳舞，那时大师兄为她奏笛，枫叶随风缠落，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这双璧人，让人羡煞不已。 而眼前的神女，如玉的素手，婉转着手中紫檀折扇，随性地踏踩在一面足有一张双人床那么巨大的千秋琉璃镜上，旋动着轻盈的身子，一拢华丽丽的彩衣裙裾随舞飘飞。 她所踏落的每一步，都会溅起无数流光溢彩，从脚尖飞升，逐渐包围住纤躯，整个人犹如身处在如梦如幻的隔雾之花中，一双含笑的如水烟眸流连在镜中的自己。 一眨眼的功夫，神女似累了，收扇慵卧，彩衣裙裾大陈铺镜，光洁的额头枕在素手上，对镜照妆。 那薄薄的嘴唇呈现可爱的粉红色，时而皱眉嘟嘴，那星若璀璨的眼睛透着些许孩子气。 凉九欢心想，这也许又是一个不小心被风儿刮落下来的天仙jiejie。通常，天虞山经常有路过的仙女打着被风吹落的噱头，来借机偷看她的美人师叔和几个帅师兄！ 虽然那些仙女们个个打扮得像出嫁的新娘，可是再怎么胭脂水粉也抵不上她家美人师叔百分之一的清水芙蓉颜，所以她很佩服她们的勇气。 可是眼前的彩衣华服，虽然浑身都散发着一个叫珠光宝气的词语，却远远将那些胭脂水粉甩到十万八千里去了，难道这就是人人口中所说的，天生为尊，使不得存有妄想，不敢亵渎的神女jiejie？ 她安静地低垂眼脸，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营造的自恋世界里，白嫩如春荑的纤指，握着折扇，一道一道地拨弄着光洁的千秋琉璃镜，仿若行云流水般，那般闲适自在，那般废寝忘我，那般……孩童天真。 那眼神专注得，就像……大师兄看二师姐，那样……迷恋。 凉九欢摇摇头，那镜子里的人不是她自己吗？这神女jiejie是在自己看自己吗？她分明就是自己看自己啊！ 真自恋，不过她的确自恋的资本啊，神女jiejie像极了天边的一坨浮霞红云，而且还是一朵散发着柔柔圣洁感的红云，很容易给人留下沉鱼落雁的印象。 “神女jiejie，你在看什么？”凉九欢亦步亦趋地靠近，不敢打扰她，只能轻声轻气地问，贸然闯入人家沉醉的春风中，是不礼貌的。 神女jiejie闻声略微扭转过来，眉弓上扬，抬抬尖下巴，黑发向后滑去，露出额间的美人尖，妩媚迷人的桃心脸顿时映现。 凉九欢只感觉一股妩媚、细致的舒服气息扑面而来，要知道，很少下山的她是很难见到这种一面便喜欢上的神女jiejie的。 神女jiejie一边仍旧自我陶醉地低垂欣赏自己的倒影，一边温柔地说：“看自己啊，这里的镜子真诚实，竟然能把我沉鱼落雁的美貌，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你快看，这柳眉，这粉色肤肌，除了千绝湖，真的很少有东西能这么诚实呢。” 她说的好听，凉九欢听着也好听，忍不住说道：“jiejie，这叫千秋琉璃镜，是我们天虞山独有的千年神石。六师姐说过，这面镜子很有灵气，它会把所照之人最喜欢的东西给照射出来，进而吸引住所照之人，使其不能自拔，久而久之所照之人的魂魄也会被吸进去，等那人醒悟过来，也只能被困在镜子中了。” 她记得敖听心姐的确是这样描述千秋琉璃镜的，其实她说的还比较轻松，至少没有说出丢了三魂七魄，灰飞烟灭呢！呵呵，她真贴心，生怕吓住神女jiejie。 “啊？哎呀呀，怎么办？怎么办？”神女jiejie一下子站起来跳开三丈之远，那动作简直就像冥王要来勾他的命，嘴里还不断碎碎念念，“完了！完了！我都照了好几天了，小家伙，你快说它不会是已经吸走了我的一半魂魄吧？哎呀呀，我怎么感觉自己苍白了好多，胸口也开始闷疼闷疼的，小meimei，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她一边撇着柳眉，一边拍着心肝，还一步一回头地继续远离千秋琉璃镜，强逼着自己不能再照，见为自己着想的小兔子却原地不动，赶紧紧张地喊道：“小meimei，你也别照，快过来。” “嘻嘻，我没事的，神女jiejie，六师姐还说，就算站在千秋琉璃镜上，只要你不看它，就会完好无损的。”凉九欢顺着她的动作跳入她怀中，神女jiejie立即将桃心脸紧紧埋进她毛茸茸的兔毛中，像拥抱。 兔爪轻轻拍打她的香肩，安抚，“没关系的，我还有紫珠呢，诺，你看，这是防身护体的好宝贝，三重障里的任何东西都伤不了我的。” 神女jiejie从她的兔脖中抬起脸，左额间露出一抹幽蓝水艳滑进兔眼之中。 那不是胭脂所染的花钿红妆，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蓝色蝴蝶，足足有人的眼珠那么大。看上去，真的很好看，有一种出不出的诡秘和绮丽。刚才神女jiejie一直低垂着的头发遮住了，所以没有看到。 神女jiejie也注意到了凉九欢灼热好奇的视线，春荑纤指来回摸索那只蓝蝶，幽幽问道：“不好看吗？”似试探似哀怨。 “不不不！非常好看，这蓝蝶和神女jiejie很配！” 若问枯燥无味的天虞山修仙生活，对于一只什么仙术都不会，勉强能说人话的凉九欢来说，她是如何度过醒来后的整整五百年的呢？ 花事了神君不闭关还好，弹琴给她解解闷，可是花事了神君闭关后，那凉九欢究竟是如何解闷的呢？ 答曰：扑蝶。 扑蝶，可以说是凉九欢呆在花事谷，自个儿跟自个儿玩儿，百玩儿不厌的经典游戏。 曾经有一度她认为自己是跟一只紫色公蝴蝶恋爱了，到目前为止，她都私以为自己的初恋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紫色公蝴蝶。 这样大胆的妄想谬断，吓得她家美人师叔出关后，每次都要七上八下地赶走院子里所有的蝴蝶，管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呢，一律赶杀！ 瞧瞧花事院门匾柱上的一排字，你就会深信不疑，那云劲潇洒的书法可是花事了挥挥衣袖，亲笔题上的字： 公者入园，杀无赦！ 从那以后，一向住在花事谷的凉九欢，身边再无异性，就连她家便宜师父和几位师兄都不敢随意进入了。 就为这事儿，一向对美人师叔唯命是从的凉九欢，可是第一次大胆滴反抗，公然滴冷暴力呢！ 她沉默地吃光他亲手做的各种花瓣糕点，沉默地喝光他亲手酿制的各种花酒，沉默地弄脏他洗白的不能再洗白的青衫白衣，沉默地霍乱拨弄他爱惜得不能再爱惜的太古远琴…… 最后的最后，等她沉默地发泄完，已经整整三天三夜熬逝，一直沉默地呆在兔边抚琴的美人师叔，终于走到床边，神情难得严肃地对着跳到他的床上，上蹿下跳，就是不准他上床休息的兔子，轻声道：“欢欢……你认为那只幺蛾子比师叔好看……是吗？” 正在张牙舞爪的兔子，在半空中嚣张的四肢，硬是被这句话问得戛然而止。它僵在那里直摇头，要怪只能怪他的语气柔到骨子里去了，还有一点平日少见的威严。 接着又听他问：“难道是那幺蛾子能给你做花饼……或者酿酒？” 她再摇头，还是没听懂美人师叔的语气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别扭扭。 “还以为欢欢一直是师叔的贴心小棉袄呢，原来欢欢也有小脾气啊，师叔理解，即是如此……那，我和那只寿命只有十天的幺蛾子……你选吧。” 一个上古神君，竟然说出如此破釜沉舟般，委屈至极的大义之言，可把发愣的她给吓住了。 哇的一声，努力环住美人师叔的纤腰哭了起来。 那是兔生中，第一次感觉鼻子和嘴巴就像打起了架，颤巍巍地震抖个不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到美人师叔的青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哭道：“我不！哇呜呜……我要美人师叔……哇呜呜……我不要选择……紫色好看，美人师叔好看……”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莫名的心疼，那么疼自己的美人师叔，怎么能给她出这么难以抉择的选择题呢！她伤心欲绝，不知是为那只明明可以有九个月寿命，却要非命于某人高明手段里的幺蛾子，还是为自己被美人师叔抛弃了。 美人师叔也被她吓得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捋气，“我……不杀它就是。” 啊？美人师叔这也能猜到？ “美人师叔……每年都要闭关，叫凉九欢一层不变的修炼生涯，好生寂寞，好生无聊，好生无趣……青凝花饼都不够吃……”她继续哭，非要他给个承诺。 “哦，原来闹了半天，是花饼不够吃呀，看，这是什么宝贝？” 一听宝贝，委屈瞬间止住，胡乱踢蹬的四条小短腿也乖乖地静止了，抬着兔脑袋包着泪，渴望地问：“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