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摄魂之阵(周日加更)
“令他成为跟你一样的人,不就行了?你爱上的人,怎容别人来染指?” 只要有决心,没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事。 语翠的手指触上了结界,“滋”地一声,冷电流窜入七经八脉,她全身一震,又缩了回来。 七彩结界,果然像他的七彩霞衣一样鲜艳夺目,敢问这仙凡间,有几人能对美的追求达到这种极致的境地?只是他却变了,一向只喜欢美好事物的王,一向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王,喜欢上了那个连蝼蚁尚且不如的丑女人。 噬心之刑,其实痛感并不多,更多的是痒、麻、酸、胀……那是一种快意的虐感,令人越陷越深。 感知结界波动,麻雀赶了过来。 “语翠,是有什么事么?他们不理你,但我不会,你想说的话,都要告诉我。”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单纯却也浅薄的光,清澈地一眼就可以见到底。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语翠抬起明丽的脸,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笑里牵扯出更多更复杂的东西,她向麻雀招了招手,轻启朱唇:“麻雀,我想出去。” 树顶法阵大亮,茶小葱眼里见到的微弱星芒转瞬散发出一阵强极的光束,白得刺眼,就在她下意识闭眼的刹那,孔雀携着她踩上了坚实的台阶,百阶长梯由白玉妆成,每走一步,脚下淡淡余辉缓缓晕开,如同踏上一层细浪。 乌鸦这时已退到了孔雀身后,几人的排位改变了一下,方显出身份的尊卑,只是没想到鹦鹉居然走在了乌鸦的前面,最后一位,变成了暮云卿。 茶小葱转脸看看来路的法阵,却被乌鸦挥袖收起,目及之处,平坦而空茫,半空无月无星,只是玉阶两侧的明珠发出温柔的幻光,七色变动,犹似霓虹。 鹦鹉见茶小葱一直回头,不觉自唇角挑起一丝笑意:“夜莺只负责摆渡,他不会跟来。”他没有在夜莺的称呼后加上更多的修饰,既不是护法,也不是前辈。可见他的修为并不比夜莺相差多少。 孔雀抬头,见祭坛周围无数云鹤飞绕,见到他来,陆续停落在玉阶上,幻化成人形。这时候孔雀也不再坚持抱着茶小葱,随手将她放下来,以指尖勾起了她的手指。 乌鸦上前念出一道法咒,玉阶周围红光如流霞,渐渐现出了血红的蛛网,正是茶小葱之前见识过的,天网杀阵。 “王!”众仙鹤列道恭迎,目送众人上去,转眸看见暮云卿,均各一愣。 暮云卿昂首阔步,白衣飘飞,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们惊讶的视线。 背后传来了仙鹤们的议论声:“怎么会是他?” 原来暮云卿与茶小葱一样,都是第一次上来。但是暮云卿为了维护自己甚至于父亲的形象,竭力表现出稳重与果敢,但这一番努力并不讨好,最多的议论钻进了众人的耳朵。 “怪不得他愿意在殿上做近侍,原来是为了走这条捷径,就知道他有些手段……”旁人了花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才能获得的资格,居然被这个白衣蹁跹的卑微少年轻易得到,这怎会教人不去猜忌,不生嫉妒?孔雀同意他进入祭坛,便是认可了他的能力,亦赐予了他自由出入禁地的殊荣。 暮云卿一路行来,虽是背脊僵直,却也忍不住面色铁青。 仙界魔界,何处不人间?茶小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嫉人有,笑人无,这是所有人的通病,每个人都在追求与享受着将他人踩在足底的快意,而每个人又都引颈向上,渴望成为那个更受人仰视的人。 今日昨日,并无不同。 暮云卿仍旧是那个背负着流言与笑柄的少年。 玉阶的尽头,是一条旋转的紫色光带,色彩明丽的咒文沿着光带静静发光,虽未流动,却耀得人两眼发花。乌鸦上前,又念了一道法咒,光带上一阵巨响,如山石崩塌,紧接着强风袭来,吹得茶小葱差点站立不稳。 光带的始端现出一道黑影,双翅扑扇,卷得狂风肆虐,一片羽毛自茶小葱前面落下,乌鸦看她一眼,退后数步,又回到了鹦鹉身后。 “人……类?” 粗重的声息,像是从地底传出,黑影完全现身,露出一只阴骘的眼睛。 “鲲鹏王,她是我族王后。”孔雀将茶小葱拉上前,身姿绮丽地往那怪物面前一站。 “本座从未听说人类可以做羽族的王后,我王是不是烧坏了脑子?”这个声音粗鲁,乍听起来威风凛凛,没想到吐槽也这么不拘一格,茶小葱不期然听到这样一句直来直去的评价,钦佩得五体投地。 难为孔雀还笑得出来:“鲲鹏王向来率直,孔雀无话可说。” 鲲鹏屹立于众人面前,宛若一座巨大的山峦,竟不知比孔雀大了几十倍,他轻轻扇动垂天巨翼,颔首道:“本座受命于凤王,本不该多管闲事,请!” “请”刚落音,咒光大作,原是蜷缩扭曲的光带被瞬间拉直,变成了一条平静的大道。 “如此多谢!”孔雀托起茶小葱的手,直直地走向这个庞然大物。乌鸦让道于暮云卿,不再前行。 茶小葱本以为这样直直地走过去,是要从鲲鹏胯下钻过,却不料面上暖风微熏,一眨眼,鲲鹏就到了身后。 鲲鹏振翼拍打,劲风落地,一股强大的推力顶住了茶小葱的后腰,她尖叫一声,却听鲲鹏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人类的女娃娃,记得保护我王。” 茶小葱借风势滑出数十丈,一转头,身后那怪物已经不见了。 孔雀在身后拉住她,傲然道:“说本王脑子烧坏了,他自己才是老糊涂,堂堂羽族之王,何需一介凡人庇护?” 暮云卿转头,亦是一脸不解。 鹦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出几分风流倜傥来:“别看了,再看他就把你拖回去一起守门了。” 暮云卿道:“乌鸦大哥他……” 鹦鹉向后瞥了一眼,道:“他资历不够,身份位次也不够,鲲鹏王次次都叫他守门,他也就习惯了。至于你能进来,完全是看在你爹的份上。” 暮云卿此时想起父亲,脸上浮起几分黯然之色。 众人又再前行,眼见大路已到尽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些彩色的泡泡,一个个绕人飞舞。越是往前,这些泡泡便越发密集。它们相互碰撞,却没见融合或者破碎,只是发出叽叽咕咕的声响,似一群人在窃窃私语。 孔雀长裾曳地,自紫色大道上缓缓而行,那些彩色的泡泡皆似有灵识,作臣服之态,零零落落降在脚边。等到孔雀一过,方又再次飘升,在空中胡乱飞舞。 有泡泡绕过暮云卿的脸颊,发出一阵纤巧的笑声,如女子的低柔婉媚……暮云卿神色一紧,却见那擦鬓而过的小泡泡“啪”地一声,爆了。隐约有一声尖叫自脑中穿行而过,霎时间消散于无形。 “这便是我们羽族的阴灵。”鹦鹉好像什么都懂,他特地回头为暮云卿解释。 暮云卿看到鹦鹉脸上难得有了些谨慎,便不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茶小葱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怪不得她们认识你,高贵尊敬的王……”这一句敬称没有了以往的玩笑心态,字字认真严整,“只是她们为什么会出来?”既然是羽族最重要的东西,就该有法阵结界好好保护,而不是这般恣意乱飞。 孔雀突然松开了手指,将薄唇抿成了一道笔直的线:“暮云卿,前方似有异象,你且护着王后,暂留原处,不得轻举妄动。”转脸又向鹦鹉道,“你随我一道去。” 茶小葱此时纵有千万疑惑也问不出口,暮云卿挥退了那些围在身边的阴灵,清理出一块空地来,目送孔雀与鹦鹉二人离去,神色里亦略有不安。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孔雀与鹦鹉双双现出羽翼,展翅飞翔。 暮云卿在下面看着,慢慢地垂下了眼睫,却没能掩饰中眸中的情绪。 “放心吧,我王英威震地,必然不会有事的。”茶小葱在一旁出声安慰。 暮云卿却想到了另一件事,略略心烦意乱:“曾听我爹说起,鲲鹏王因与羽族凤王打赌输了,甘受千年孤苦,为我羽族守护禁地,但那是有前提的……有一种人,他不会阻拦,便是五界之一的仙!天网杀阵的缺口明显是金仙佛咒所为,必是有仙家与我王作对。” 茶小葱心念一动,想起了鲲鹏之前别有用意的提示,她回身拉住了暮云卿的衣袖:“你怕不怕?” “怕什么?” “怕我王罚你?” “若是对的,我王又怎会罚我?” 空中的阴灵泡泡再次被驱散,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极其纤细,几乎微不可闻,却不知为何,茶小葱觉得那笑意带着三分嘲讽,含义分明。一串泡泡爆裂在跟前,细腻的惨叫声穿过她的大脑,她怔了怔,突然全身一僵。她突然揪起暮云卿雪白的衣袖,匆匆向前跑去。 “是隐身咒,刚才有人跟进来了。” 虽然那人没有像她那样忘记收起影子,但是她却闻到了一股味道,极淡的,如同桅子花开的味道。如果她的判断没错,进来的,应该是个女人……是语翠么? 孔雀与鹦鹉飞至第三道门,大门应手而开,陡见眼前金光大作,无数阴灵相互拥挤着尖叫着倾巢而出,仿佛那里边不是容纳她们收留他们的法器,而是鬼魅。金色光束如斩妖之剑,触灵而发,道道准狠,那些侥幸逃脱的阴灵们发出叽叽咕咕的杂响,飞舞的姿态,亦带着惊惧与颤抖。 白玉巨鼎之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个金手印,无数阴灵被那些横扫而来的金色光束逼缩在鼎内,只有少数从指缝逃出。佛祖的金手印! 羽族之王的莅临,让那些逃脱的阴灵有了庇护,纷纷躲开金光的搜索,躲在了孔雀的羽翼之后。 “阁下既位列仙班,定是慈悲之人,为何在我族之境大开杀戒,须知阴灵有命,由不得你我作主。”孔雀振翅将身后的阴灵送走,一收羽翼,带着鹦鹉一同走进了那片金光里。 “羽族之王也知道生来死往不能由人作主,为何滥杀无辜,吞人生魂,使得他们不能去阴间报到?”金光一侧,银发飘舞,一道颀长的人影负手而立,似已等待了许久。玉柄拂尘一挥,顷刻一方白玉石阶化为一堆白骨,前面的高台,竟是无数白骨堆积而成,而摄魂之鼎就放置在白骨堆的顶端。 人影转过,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清冷的,不沾带丝毫感情,他目光无澜,静得如一泓镜湖之水。 “本王还道是谁……原来竟是返香道长!”孔雀起手结印,三道彩光直奔金印,却听空气中一声脆响,有如玉碎,摄魂之鼎居然裂了一道口子。鼎底用来炼骨的浓血流淌出来,沾染鼎下白骨,只闻瑟瑟有声,骨架发出剧烈的抖动,它们竟是在害怕。 返香银发垂泻,如仙如幻,站在原处没有动。 “居然毁我摄魂之鼎!”孔雀怒火宣天,扬手掀起一片火海,不料对面却是极寒之地,隔着火光居然下起雪来,雪花碰及火焰,发出哧哧声响,却不见火界能够推进半分。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世事轮回,确实由不得你我做去,撤!” 返香拂尘轻挥,漫天雪雨自空中砸下,将孔雀的火势压住。 茶小葱冲进门,顿时被眼前的情况吓呆了。白骨嶙峋之上,立着两人,一者艳如夏花,一者淡如冬雪。正是极炎与极寒的对决,白骨山上粘稠的血液滴滴往下,扯出细细的红丝,不似天网杀阵般诡丽奇绝,却较之更为悚人。 她身后两步,狠狠撞了暮云卿一下。 孔雀双目赤张,杀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