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离去
旺财见梅清回来,便上前施礼,禀告了一番。 原来梅清嘱咐旺财媳妇打听冯国俊案子,旺财媳妇先去街市上打听一番市井传闻,只是湖南里离京城十分遥远,虽说有些风声,竟没有此案的详细消息,便让旺财再去想办法。 旺财心思灵动,先是去了湖南会馆附近的茶馆,那里多有入了湖南商会的生意人落脚,说起此事者甚多,先听了一些传闻,暗暗心惊。 再估摸着三老爷那边儿多半儿能有些音讯,又去了三老爷府上,找相熟的管事儿打听,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冯国俊卷逃案发之时,案情不断发酵,聚集在府衙周围的民众太多,不得不出动周边卫所的士兵驱逐。 兹事体大,人人都怕场面失控被牵连其中,都指挥使邹庆有称病不出。陈伟岩作为都指挥佥事,责无旁贷,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时群情汹涌,大有将府衙拆了哄抢官银的架势,若是不制止,当真造成官仓受损乃至朝廷命官伤亡,陈伟岩身系地方治安,也难逃罪责。是以只能先以武力驱散民众,再谋后动。 这些聚集的人中,多有财物被冯国俊哄骗一空的,如今家破无着,早已置性命于不顾,兼且当地一向民风彪悍,见有士兵出动,只道是官官相护,愈发汹涌,竟有上前厮打官兵泄愤的。 事况愈演愈烈,最终虽然人群被驱散,竟有三十余人死伤,其中死者六人,均为全部家财被骗不要命冲击官兵的穷人。伤者二十余,除了百姓之外,还有两名秀才亦被轻伤。带头闹事、驱之不去的抓了二百多,其中不乏年轻的学子,连书院的先生也被抓了两名。 因此善后极为困难,湖南巡抚派了特使下去,训斥地方官员无能,先是任由冯国俊做大敛财,然后竟能逃去;之后又不能安抚民众解决问题,只知一味武力弹压。当即先用重金安抚伤亡之家,又将被抓者全部释放。交待地方官变卖冯家余财,同时另行筹集银两,多少补偿些众人的损失。 谁知又有四十余名被抓的学子和先生拒不出狱,坐在狱中绝食,要求严惩涉事官员,妥善解决冯国俊案件余波。 最后无法,只得拟出处理方案提交上去,拟将邵阳知府童灿金、都指挥使邹庆有、都指挥佥事陈伟岩撤职查办,并着地方官着力救济被骗民众。 到了如此地步,身家性命都有影响,地方官员们使出浑身解数,总算筹出了些银两,一方面变卖了冯家余财,另外让大户们帮补些,自己也只能忍痛填上些,总算对受损最严重的升斗小民给了些救济,将民情压了下去。学子们才算罢休。 如今案子已到了吏部,三老爷正在为此事奔忙,需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陈伟岩果然被撤职,三老爷也多少会受到影响,好在众人均知为官之道,也明白此事自有其无奈之处,所以多半儿还有周旋的余地。 梅清弄明白了情形,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几乎没有,只能对此事可能对自己造成的冲击提前做好准备。 老实说,她几乎从不关心这个便宜老爹的情况。原主儿自幼离家被送去了庵里,近两年才接会家中,还是为了参选秀女才接回来的,和父亲的关系想必十分冷淡,自己这个穿过来的更是不必说了,一点儿所谓的亲情都没有的。 不过在外人看来,却未必如此,所以之前唐凯才会提起冯国俊案件,想是要给她提个醒,谁知她心中无父,完全没反应。今日情况愈加严峻,因自己救了荣哥儿,承情之下,又派人来说起。让自己早做打算。 如果父亲真的被撤职,那么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呢?嗯,梅清想的确实挺自私,不过也很现实。 梅清先将旺财打发走,让他继续留意事态进展,有进展就让旺财媳妇带话儿进来。之后便先将此事放在一边儿,且用了午膳再说。 等到了午睡的时辰,躺在床上,看着紫檀木床顶的雕花,凤戏牡丹的花样繁复精致,一看就是有底蕴的大家子气象,梅清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张床自己恐怕睡不了多久了。 消息在中秋前传来,陈父湖南都指挥佥事陈伟岩,因冯国俊案件民众聚集事件中,指挥失当,调度欠佳,被处以降职处分,降为直隶真定卫从七品经历。 梅清对这个消息倒是一听就明白了,其实就是异地降职,官场上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有被误伤的成分,可总要对民众有个交待。百姓们一看,哦,这个人被降职了,还被调走了,也就满意了。至于说不定新来个挖地三尺狠剥皮的,那就是后话,谁也不知道了,且顾眼下就是。 与消息同来的还有三婶娘的陪房长荣家的,带着两个婆子,并一辆装行李和下人乘坐的大车和一台两人抬的小轿,说是三老爷府上过来接陈姑娘过去的。陈大老爷降了职,相应的梅清便失去了秀女资格,自是不必在王府候选了,所以要接了家去。 王妃自有了身孕,便少食少动,日日歪在炕上,连中馈也多是让喜福家的和嫡出的大小姐周云洁打理。因平日里也不大留意外头朝堂上的动静,王爷又跟着皇上去了行宫并不在家,所以得了这个消息,莫氏倒颇吃了一惊。 便让人将长荣家的等人在二门外先安置了等着,只将梅清唤过来说话儿。 梅清早有心理准备,心知这降职处分多半儿还是三老爷努力运动得来的,不然如今自己就只是民女一枚了。现在虽说父亲降了职,好歹还是个官儿。 只是虽说自己是万万不愿意做什么小老婆的,也在不断向着落选的方向努力,却没想到如愿以偿的方式是如此……嗯……讽刺,不用做小老婆了,是因为……嗯……连做小老婆的资格都没有了。呵呵。 跟着垂柳进了王妃的屋子,梅清只大大方方行了礼,等着王妃示下。王妃见梅清模样如旧,只当她还不知道,自己反滴下泪来,道:“好meimei,刚刚你三叔父派了人来,你父亲被降了职,唉,此事说来话长,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梅清连忙道:“王妃快别如此,身子要紧,此事我已大略知晓了,毕竟总是我父亲考虑不周,做事处理失当,辜负了皇恩。幸好如今调任直隶,竟是离得近了,以后认真当差,总还有报效的路子。” 喜福家的在旁听说她已知晓此事,不觉多打量了两眼,心想这姑娘年纪轻轻,倒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幸好那日王爷没能留宿朱槿斋,不然这个女子留下来,王妃这个绵软的性子那里能敌得过。 又忙取了帕子,过去帮王妃擦眼泪,道:“王妃保重身子要紧,陈姑娘今日去了,不过是叔父家里住着,也还在京城里头,得了闲过来陪王妃说话儿也是方便的。” 王妃也便收了泪,道:“说得也是,说起来陈meimei也是一直想去的,只是如今这个样子,总是不好。等王爷回来,我再和他说说,总要帮你想想法子才好。” 梅清心想,最好还是别让王爷想起我来的好,便笑道:“外头父亲哥哥们如何,总是他们自己闯荡,我是一向不管的。如今说起来,既然我这就要走了,还有一事要求王妃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