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琴棋书画，废了三样
这首曲子千秋跟着曾乐师练习了数十遍，是所有曲目之中最上心的，因为这次表演的舞台是皇宫，在皇帝皇后太后面前，绝对不能出差错，让人给挑出毛病来。 千秋起手，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琴弦，这一声便将香露园内所有的声音都给压了下来，千秋的紧张也似乎在触摸到了琴弦的一刹那，消失干净。 她闭上眼睛，当做自己就像是在曾乐师面前弹奏得那般自如。牡丹乃是花中之王，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富丽堂皇。 迟开都为让群芳，贵地栽成对玉堂。 红艳袅烟疑欲语，素华映月只闻香。 剪裁偏得东风意，淡薄似矜西子妆。 雅称花中为首冠，年年长占断春光。 画为得神，音为塑骨，千秋只感觉手心摩擦过琴弦，带来点点刺痛麻痒，一曲毕，收音之际，“吭”弦突然中断，三根手指鲜血淋淋。 十指连心，更何况是三根手指一起被割伤，那疼痛可想而知。断裂的弦音一阵颤鸣，千秋的思绪忽而中断，一手拿着另一只手，虽然手受伤了，却将整首曲子也弹完了。 “手受伤了？”英帝率先站了起来，沉下了脸低呼道。 千秋竭力忍着手指的剧痛，心中立刻想到这一定不可能是她的原因，而是有人在琴上动了手脚。手是乐师的命，如果手废了，这一辈子就不要再碰琴了。 千秋才四岁，手还没有完全长成形，若是现在受伤，以后的一辈子，也许就要和琴绝缘了。好狠的心，若是千秋弹得不好，可以拿来做文章，千秋弹得好了，便一劳永逸地废了千秋这一手功夫。 千秋深深地垂下了眼眸，她怎么能忘记呢，她面对的女人，是在各种勾心斗角之中存活下来的人，是会直接要人命的人啊！ 她红着眼睛，并不是因为手指上的疼痛，而是因为心中的愤怒。在那一角，一定有一个人在笑，笑得明媚而端庄。 太监宫女立刻围了上来，要带着千秋去包扎。千秋心道，她本也并不是愿意以乐曲动京城的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被逼出来的，真要是因为这一曲《牡丹》而结束了她的琴曲生涯，她并不会像其他女子来得悲痛欲绝。 与其以后被拿来作文章，不如就在现在废去所有的琴艺，以后也不需要用琴音来博别人的欢心了。千秋的目光远远地看向坐在太后身边的那名紫红宫装的女人，****公主的目光也正看着她。 千秋跪在太后身前，逼着自己挤出笑容，叩首道：“元昌恭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她的右手因为剧痛而发抖，尽管疼痛得让她想要哭，但是千秋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定慧公主看着千秋受伤的右手，紧抿了嘴唇，到了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要强的孩子，还这么小呵。 太后大概也是被千秋的这份气魄所动容，并没有责怪千秋弄断了琴弦的事情，让千秋赶快去让太医看看吧。之后的节目很快跟上，而千秋则是被小满子带着去了旁边的偏殿，那里有太医等着。 千秋走得很痛苦，因为手指的伤痛实在是痛的厉害，她只能紧紧咬着牙齿，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后面卢缜也跟上来了。 卢缜什么话也不说，一把抱起千秋就往偏殿赶，老太医早就等着了，看着千秋白嫩的右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也不禁吸了一口气。小孩子的手嫩，这弦线断裂所造成的伤口割得很深，十指连心，伤痛非常，这小娃娃是怎么坚持得住的？ 包扎伤口需要净手，宫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老太医用棉布轻轻擦拭千秋的手，刚一碰到手指，千秋就不可遏止地痛呼出声，卢缜心疼地将千秋的头侧到一边，不让她看自己的伤口，老太医更加小心翼翼，愈加轻柔，千秋终于呜咽起来，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 外间有人迈步进门，正是皇后和南承郡王。皇后直接摆手往千秋免了礼数，问老太医如何，太医答道：“伤口很深，割到了经脉，伤愈之后平时行动应该无碍，但是若是要在琴艺一道造诣，恐怕……” 千秋听得明白，老太医是直接下判断以后想要在琴艺方面有所成就是不可能了，甚至还会影响写字等精细的工作。 皇后娘娘摸了摸千秋的脸颊，拨开千秋被汗水黏着的发丝，道：“不怕，元昌是贵女，就算是不能弹琴了又有什么关系？” 皇后是英帝过来让慰问千秋的，定慧公主那是走不开，就支使着阮胥飞来了。阮胥飞看了眼被水盆，又看见白布上大片的血渍，揪住眉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他历来不是一个讷于言的人，但是他知道对于一个贵女来说不能弹琴，不能写好字是什么概念，那在京中女子交往之中就会矮人一截，信心也很是打击。琴棋书画，直接将三样都给打折了，那对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来说该是多难受啊。 阮胥飞站在千秋身边，目光落在千秋紧紧抿着的唇上，喃喃道：“会……会没事的。” 皇后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道：“那首曲子弹得真好，大家都知道元昌是个好孩子，都知道你能弹得很好的。” “这字也写得好，本宫是见过的，杜院长和众位先生也是夸过的。”皇后娘娘一直在说这安慰的话，千秋心中本觉得皇后娘娘是因为觉得她值得利用，虽然有好感却也和皇后娘娘并不是真的亲近，现在听着皇后娘娘的话，不禁心中酸酸的。此时此刻的皇后，只是当千秋是个需要被疼爱被关爱的孩子，在受伤时候没有母亲在身边，来抚慰她的。 千秋低着头没有说话，她觉得今后就算是时局变换，太子失势，到时候自己如果力所能及，也要冲着皇后今日的这一番话略尽绵薄之力。 皇后不知道，今日她因为出自于一个女性母性的关怀给予千秋的安慰，让千秋做了这样的决定。她现在并不能也没有能力参与到那些复杂的宫闱斗争和政治斗争上面去，所以不需要盲目地一腔热血地许下帮助太子什么的豪言壮志，但是她会记着的，记着今日是谁害她变成了如此，也记着皇后在这等时刻站在她身边说了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