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休妻
马车驶入临京城,便在云来春酒楼见到季可和一干人,一行人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季亚云每天早出晚归的,很少再见到他,莫凝心也乐得清闲,带着小翠逛遍临京各处,吃着美味的小吃。 这日季亚云好不容易也在,两人坐在厢房里吃着午饭。季亚云眉头微微蹙着,仿佛有心思,心不在焉地伸勺舀了一口羹放进嘴里。 莫凝心舀了一口羹,忍不住低声感叹道,“这汤好像没有放盐似的。” 季亚云一愣,抬头看着她,“你也这样觉得?” 莫凝心望着街上人来人往,酒肆小店,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临京的食物很清淡,有时候就像白水一般,连那些小吃也是如此。” 季亚云漆黑如子夜的瞳眸中闪烁着星星一般清冽的光芒,笑道:“你这几日都在这儿,怎么会不知道?”他有预感,这个女子蕙质兰心,说不定有什么主意。 季家号称国内最大盐商,博莱商号底下掌管着百家盐店,前几日得到消息,在临京一带的盐价全部上涨,价格可以媲美鸡鸭鱼rou那类。按理说,盐乃海水晒成,只要海水未枯,就不会断盐?可是在这儿,却到处有传言,说渠县灾民泛滥,阻了运盐的路,导致无盐供应。季家盐场,虽说是私人的,却也与官家脱不了关系,所以,他来到这儿就是为了查出其中原因,一连几天,毫无进展。 莫凝心低头舀动着羹,问道:“盐价关于民情,临京为官的怎么不自己管管?反倒就你一个外人来管这件事。” 季亚云沉默着看她一眼,眸中有异样闪过:“这是为官的事,我怎么知道?”朝廷上的事,知道越少越好,免得不小心牵扯进来。 莫凝心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一丝失望,他并不信任她!其实在酒楼听书,她就得知现临京太守为当今万贵妃的哥哥,八皇子为万贵妃的儿子,在朝堂上与太子相成两派,要打听这些,并不难,她甚至知道,季亚云这次来是奉了谁的命令。 罢了,她好心想帮他,可他却不信她,那就,莫凝心抬头,隐去失望,唇畔挂着一记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眸中却除了冷漠再无其他:“你把休书写给我。”,那就早散早散,免得夜长梦多! 季亚云抬眼,紧抿的唇让人看不出其中情绪,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半晌问道:“你就如此着急?” “是。”莫凝心脸上并无波澜,怕他没听到,重复说了一遍:“是。” 僵持良久,季亚云突然笑道:“我也想写,可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原因可以休你的,七出条律无子、yin佚、不顺父母、盗窃、妒忌、恶疾、口舌、你哪一条也没有犯。总不能要我写些莫须有的罪名吧。” 真是好笑,不要她,还得找一个冠冕堂堂的理由!莫凝心蹙蹙眉头。 “是吧?”季亚云一一讲解道:“你我成亲才几月,没有孩子也是正常的,这条不能作为休你的理由;你瞧奶奶爹爹多疼你,你定是很孝敬他们的;你没有偷盗,没有妒忌,没有恶疾,没有口舌之错,你叫我如何下笔?” 莫凝心眉头蹙得更深,却不容商量,“若一定要找理由,就用口舌之错。我与你,不是也吵过几次吗?与于姨娘,我也发过脾气。” 季亚云僵在那里,想起上次的吵架,有点慌乱,“不成,那不算口舌之争。”怎么,难道自己舍不得她? 莫凝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眼,站起身,命外面的小二准备好文房四宝。 “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季亚云有些怒意。 “难道你不急吗?休了我,你可以与你的月儿双宿双飞,没有人挡在你们面前。”毫无温度的话自唇畔溢出。 “你——我——”季亚云眸光一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乱什么,他原是希望她离开的,可是——唉,她怎么如此倔强不堪。 文房四宝送到桌上,莫凝心先是磨墨,再把把纸张铺叠好,毛笔沾了沾墨水,拿给季亚云,“写吧!” 季亚云看着面前的毛笔,再定定地望着面色平静的莫凝心,不满地皱皱眉头,一伙气全身窜动,“原来,你也巴不得离开的。也好,省得叫我一个人闹心。”说完,拿过笔在纸上写了一通,写完,扔下笔,转过头。 莫凝心垂眸敛去了眸中的波澜,收了休书,轻轻道“谢谢!” 在听到她的话时季亚云的身子微微一颤,莫名的,心像被针尖刺破了一个洞,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寒彻入骨。 她,与他,从此陌路!这本是见好事,他可以和他最爱的月儿在一起了,季亚云闭起眼睛,月儿的影子竟然有些模糊了,不再似以前那么真切,是不是因为离开几日?可是,越没相见,更应是相思入骨,怎么会淡了?他更是慌乱,因为莫凝心的离开,还因为他在因为莫凝心的离开而慌乱,两种情绪在一起便乱成一团。 季亚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正合我意!休了她,正合我意! 既然如此称心如意那他为什么还要失落得如此愤怒呢! 莫凝心把休书叠好放在衣襟里,现在,她随时可以离开了。这,真是件好事。垂下的眼帘掩住了她眸中的悲伤,这,真的是件好事吗?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彼此看不见对方的神情,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也许,注定是只是过路人,引起的涟漪,终究要归于平静。 沉默很久很久,直到季可进来,见这气氛怪得可以,缩了一下,以为二少爷与二少奶奶又吵架了,不住摇头,他觉得二少奶奶挺好的,待人和蔼,宁静善良,但是跟在季亚云身边多年,他也明白季亚云对林月儿的感情,情深意重,也不是一朝可以改的。 “二少爷,刚才有人来报,太守已经回府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二少爷,是不是要出发?”季可小心翼翼地低头说道。 “嗯!”季亚云挥挥袖子,打断刚才莫名其妙的心情,下意识告诉自己,也许是和莫凝心相处久了,毕竟两人晚上是睡在一间屋子的,有了一定的感情,所以,才会不舍,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感情掺在其中。他却忘了,刚才,他的心是痛了。 “等一下!”莫凝心唤道。 季亚云的脚步停在那儿,心情有些澎湃,她会说些什么?她想说些什么?若莫凝心回过头求她收回休书他会毫不犹豫的张口答应。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毕竟休书对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他的手心冒汗,在等她。 “算了!你去吧!”莫凝心淡淡地说道,原本是想叫他带上她去一块拜访那个太守的,说不定还可以知道些什么,帮助他,可是又想到季亚云并不信任她。而且两人已经分开,她有什么理由帮他。这一想,也就算了。 季亚云心情继续复杂着,那种酸酸的、偶尔还带着一丝丝甜甜的但又点疼疼的痛痛的感觉挥之不去,愈来愈萦绕! 季可额头微微冒汗,看着二少爷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忍不住的催道:“二少爷,马车停在外头了!” 身后的人再也没有动静,季亚云暗自神伤,却点点头,疾步离开。 莫凝心静静地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慢慢远去,最后终于消逝于眼中。 晚风吹过,几片落叶落在刺绣上面,莫凝心一愣,将落叶拂掉,觉得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寂寥来,抬头注视着远方的沉沉暮色。 他出去一下午,还没有回来。莫凝心自嘲的笑了笑,她倒是有身为妻子的自觉,总是时不时的知道为他担忧一下,譬如她听说博莱临京分号的盐店,盐已经供不应求,原因是那里的盐卖得比别处便宜,要从各处运盐过来却招到阻拦,甚至有人深夜放火烧了存盐库。于是,不免跟着cao心一下,毕竟,这是老太君约定的最后一个月了,前面两个月,他做出成绩,如果临京这儿的事能解决的话,他完全可以过关,如果没解决好,又让人有话可说。 她还真是cao心命! 莫凝心摸摸袖口里的休书,不该担心,不该为他分神,你与他已经是陌路了,于是轻轻一叹,回头继续绣着刺绣。 小翠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莫凝心身上,凑过头,惊叹道:“二少奶奶的绣画真是漂亮!” 莫凝心微微一笑,微风吹过,扬起她额前的头发,“你怎么觉得它好看了?” 小翠说道:“那只凤凰,像要飞出来一样,一看就觉得真。” 莫凝心笑着点点头。 小翠见莫凝心也以为自己说得好,于是自得又不解道:“可是,二少奶奶,你为什么要绣一只要流泪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