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阴谋初现
地面哗啦声响,又落下一些碎屑,宁徵言看见那碎屑切面布满了骨头和血rou的纹路,它们悄无声息地没入到混沌之中,就此湮灭。 白惊鲲身上出现了纯净的白金般光芒,那是他体内修炼的剑气。 “不必白费功夫。” 他说, “剑修的宿命就是战斗,能够亲身见证通天长路开启,斩杀其中的妖魔,对我来说,是圆满而不是憾事。如今非我不愿继续走下去,而是道路终结于此。” 宁徵言咬紧牙关,整个身体匍匐在地,勉力握住剑锋慢慢拉过来。 只是她刚刚遭受重创,这点力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此剑名为倾城,转赠予你,但愿你能够走得更长远些……我身上,或许有保命之法。” 说到最后那句时,白惊鲲犹豫了下。 随后,他放开手。 “我……” 那道白衣素净的身影没入到无尽的黑暗中,宁徵言手中倒握的那把长剑发出铮铮声响,仿佛是在哭泣悲呼。 她一时没法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 本来,宁徵言想要取出戮星蝶,重新启用诸世令,然而诸世令的诡异之处一直在她心里盘旋,这才耽搁了些微时间。 ……若是能够斩破这通天长路,哪怕是化身妖魔,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惨笑着,毫不犹豫地放出了诸世令。 黑色令牌传来狂喜的波动,一旦现身在这血红的迷宫中,顿时就开启了小世界,将宁徵言吞噬入内,一转眼就不见了。 跌落到熟悉的黑天暗地之间,宁徵言望见漫山遍野盛放的雪白花朵,眼泪涌出。 头上的小蛇一动不动。 同样被卷进来的那把长剑静静落在地上,似乎是厌恶极了这里的魔气,剑气自行发动,整把剑看起来白炽而灼眼。 这把剑,是在白惊鲲拜入无涯山,继而荡平大煜王朝一方城池之后得名的。 根据传闻说,那座城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也是留有他苦难和艰辛过往的地方,曾经是备受家人宠爱的富家幼童,曾经是目睹家境败落人情冷暖的少年,曾经是寒窗苦读的学子,数十年的苦读,换来大煜王朝五年一次科考的头名排榜,金銮殿上泼墨挥洒,才气惊天,最后却在寻寻常常的官场倾轧中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 后来,他侥幸逃脱性命,随后弃文从武,以高超绝伦的心境学识为辅助,终于踏入武道。 那座城,是他当年被当做囚犯押运时在此停脚的地方。被他城中仇人收买了的押运衙役想要杀人灭口,却因为招惹了在这里休息的修士,被轻易给碾杀了。 从此以后,世上少了个惊才绝艳却无端获罪的白姓少年,多个了无涯山的剑修白惊鲲。 宁徵言并没有拿这些陈年往事去问白惊鲲。 现在,传闻的真实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几乎移不开眼地凝视着倾城剑那耀眼的光华,宁徵言终于沉沉睡去。 醒来时,浅紫色月光正洒在她的脸上,宁徵言坐起来,取出丹药开始疗伤。这次她受创很深,右肩附近还残余着妖魔腐败的血rou,不知为何,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魔化,仅仅只是受到了身体上的创伤。 怀着对倾城剑的歉意,宁徵言开始拿剑清理伤口,将那些异物剔除出去。 长剑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主人,收敛了浑身剑气,乖乖的躺在她手中。这把剑虽然比不上她从古仙陵墓带来的那把,但锋利程度有过之而不及,割开血rou的时候几乎让她感觉不到痛楚。 突然想到自己从未给那把带出来的长剑取名,宁徵言有点失神。 剑修? 她算不上是剑修。 也许,只有白惊鲲那样的人,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用剑的人,而其他人,包括她和昔日的蓬山杜问,只不过是所用兵器恰好是剑而已。 十来个日夜过去,宁徵言恢复了大半,然而火云锦爆开造成的神魂虚弱无法弥补,只能依赖时间慢慢复原。 一直以来都没有查看外界的情况,等到让天空变得慢慢透明的时候,她心里有点紧张,不清楚外界会发生什么。 天空中展现出来的景象,令她格外吃惊。 此刻,诸世令正悬浮在一间寥廓的大殿里。殿内以红黑二色为装饰,显得十分庄重,中央是一尊巨大的黑色三足鼎,材质非金非铁,浑厚而润泽。鼎的外部雕刻着许多山川鸟兽的图案,精美绝伦,错落有致,而内部则刻着像是文字的线条,三足被铸造成怪异的人面,竖立在大鼎周边。 大殿顶部没入幽深的黑暗,看不清楚。 本能地感觉到不舒服,宁徵言驱动诸世令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却怎么也cao纵不动。无奈之下,她握住倾城剑闪身出来。 刚刚落地,宁徵言就听到有人说话。 “你来了。” 她惊骇转身,发现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多出一道身影,那人有着十三、四岁的少年容貌,肌肤带着病态的青白,身上披着雪白的鹤氅,无数泛着淡淡赤黑光泽的长长发丝犹如活物般在空中飘扬。 面前这个人有着和冥识老祖叶晖相同的形态。 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十分陌生。 “你究竟是谁?” 在他散发出来的威势下几乎站不稳,宁徵言深知自己决不是对手,她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事情不妙,就回到诸世令中。 “我?” 那人沉吟着。 “在我的记忆中,你应该知道我。” “……魔胎!” 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不再是叶晖,而是他曾经以性命镇压的魔物,宁徵言顿时知晓自己今天绝无生机了。 早知道将诸世令放出来就没什么好事。 死到临头,她心里微微自嘲。 深吸一口气,宁徵言捏紧了倾城剑,徐徐指向那外形言谈和人无异的魔胎。 “魔胎这个称呼太过难听了,我的名字是叶晖,怎么,你要对本族的至尊挥剑相向?”那魔胎轻轻笑着,很随意地将叶晖的名字用在自己身上,毫不在乎剑尖正指着自己鼻子。 宁徵言心里一阵发紧,喝道:“你不是叶晖!” “是与不是,很重要么?总之呢,他曾经是我,虽然现在我是他了。”魔胎叶晖随手一抓,将兀自悬浮在空中的黑色令牌拿到手上,“可笑你这个稀里糊涂的妖魔,见了至尊还不知道跪拜,这,就是你的魔种吧。” 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压力倾覆过来,比早年面对叶晖时,更加恐怖,更加纯粹,若是说叶晖当年气势如漫漫长夜,倾覆天地,那么如今这魔胎略微散发出来的威势就是纯净的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唯独只有静谧,安宁,恶意和杀意都化作天地间理所应当的规律,令人沉沦其中忘记自己是谁。 宁徵言猛然半跪在地,膝盖在地面磕出重重的响声,她咬牙道:“我是修士,并非妖魔。” “真是顽固不化啊。” 魔胎叶晖轻轻摇头,以怜悯的目光注视她。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看在杀机之下,你面对的究竟是本族的强者,还是异族的仇敌吧。” 她蓦然跃起挥剑。 恍惚中,回到刚刚被叶晖带到冥识山的时候,她曾经做过同样的事,至今物是人非,原本在心中的不甘现在已化作异常的平静和坚定。 剑光绽放,星落如雨。 是不是妖魔已经无关紧要,宁徵言心中隐然有感,之前魔主戡曾经说过她本质已经是妖魔,事实上,早在唤出诸世令的同时,她也做好了被强行魔化为妖魔的准备。 此身属于哪个种族,有什么要紧? 她的心念,永远都存在于这一道凌厉的斩杀中! 魔胎叶晖依然以那种可怜的目光看着她,唇边挂起一丝戏谑的笑意,当他微微抬起一根手指点住来势汹汹的剑锋时,那块诸世令突然动了一下。 “嗯?” 宁徵言很清楚地看到,他面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 对方心神俱震,剑锋顿时突破封锁一往无前,毫无保留地劈向他,然而魔胎叶晖无暇顾及面前的杀招,而是连连后退,想要甩脱手上的诸世令。 “你……你不过是一缕分神……呜啊!” 瞥见他露出的破绽,宁徵言再度提力,从半空落下的同时连连踏步向前,已经探得道之奥妙的剑法宛若行云流水,牢牢锁定了魔胎所在位置。 就在此时,魔胎叶晖突然止步。 他面上不再是那种轻松的神色,而是仿佛换了个人般,神态变得锐利起来,眼眸如同燃烧着阴郁的火焰,黯沉而明亮。 他突然说:“你做得很好。” 就在宁徵言惊骇之时,那人用一根手指按在剑锋上,冷漠地注视她。 “不过,你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我的本体将你和诸世令一同送到这里来,便是为了这一天啊……哼,用亿万血rou魂魄凝聚成的魔胎之躯,果真是妙处无穷。” 她以握剑的姿态,怔忪地听着他的话语。 “魔主戡?” 没错,能够说出本体之类的话,这个人不是魔胎叶晖,而是魔主戡的分神。 宁徵言突然有点想笑。 叶晖为了镇压魔胎,以身化魔,然而魔胎反过来又吞噬了他,掠夺了他的形貌和名字,但他们都没有魔主戡深谋远虑,早在中洲的时候就将分神放入诸世令内,让她和这块令牌一起落入这个和妖魔息息相关的三千小世界,最后成功夺取了魔胎的身躯。 她呢? 在这场算计中,她又算是什么? “身入魔种,你本来早该是我族的人傀。不过,你脑子够用,心志也够强,我可以赐予你转化为魔的荣耀。” 以叶晖形态立在大殿中的魔主戡平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