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疑团重重
自从那叛逃弟子陨落在赤明峰后,负责追击的弟子们大多得到了奖赏,而当晚协助他们的苏凝然等人却无人过问,这几个人在冥识山上的地位似乎十分微妙,虽然是各峰之上的弟子,有正经门派,但平日根本就无人管束。 和他们混熟了的宁徵言和小蛇也显得微妙起来。 说是杂役,却没有住在杂役所居住的山底,而是守在峰上的门派重地,说是老祖看重,却又没几个人会在意他们。 整整一年时间,除了看守地火和日常练剑外就是跟着戚心等人到处游玩,宁徵言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不是来做苦工的,分明是来放假玩乐的。 然而这一年,她在修行上同时有了极其迅猛的进展。 一年前,藏在衣襟里的古怪令牌突然发出黑色气流将那陨落的倒霉弟子化作人形飞灰,回头就在她修炼的时候送入清凉气息,不管她这个主人的意愿,兀自裹着她的意识开始了功法上的第二步修炼。 宁徵言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身躯浮现在黑暗中,通体透明,内里的五脏六腑和骨骼血脉散发着各异的彩光,其中,心脏是赤红的光芒,肝脏则是青光,双肺白光隐隐,藏得差点看不见的脾透出一点黄光来,底下的两个肾流转漆黑的光芒,显得分外诡奇。 这些光芒又渗入到各处,黑光紧紧贴在周身骨骼中,白光融于肌肤之上,青光伴着血rou里的筋络,黄光则从rou中透出,赤光随穿插在体内的无数经脉游走。 彩光照映下,身躯内里纤毫毕现。 但这些光芒并不耀眼,而是有些灰扑扑的,很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可以看到在彩光和脏腑间隔了层灰不灰、白不白的沉积物,再仔细看,沉积物竟然全部是由数以万计的人的面孔组成。 那些男女老少扭曲而痛苦的面孔无一不是张口哀号,教人毛骨悚然。 当看清这一点时,宁徵言惊骇得差点从定境中脱离出来。 然而那令牌发出的清凉气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兀自带着她的意识,在虚空中燃起了无色透明的地火。 地火起,逐渐焚化那些密密麻麻的面孔,哀号声忽大忽小。 等到第二天天明时分,阴气也才不过炼化了半寸大小的样子,宁徵言满头冷汗地起身,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阴气当中竟然如此恐怖。 “不应该啊,哪怕你是天才横溢的人物,哪怕你rou身根器好得不能再好,心魔这种事也不应该一个晚上就解决了。”小蛇同样很纠结,“这样说来,你岂不是比天才还要天才了么?” “阴气?那女人用冤魂来炼制阴气,当然会出现这般景象,要知道人是天地间的最通灵的生物,他们的怨恨最为接近天地间的戾气,或者可以干脆地说,怨恨之气本就是戾气,不过那些面孔并非人类,而是他们残留下来的意识啊。” “你问什么是残留意识?昨晚小爷不是说过么,人有识神,这识神里有无数杂质,炼制阴气的时候将当中属于戾气的杂志剥离出来时,识神也就分化了一团出来,自然而然形成人面。” “为什么?小爷哪里知道为什么……闭嘴!” 终于把小蛇追问得暴躁了,宁徵言也只好无奈地去继续修炼,反正令牌从那以后天天都帮着她观想自身,炼化阴气,用不着自己半分力气。 那清凉气息不仅仅是维持她的意识不生心魔,不离定境,而且还挟带着地火顺便洗练她的血rou经脉,时日一长,宁徵言在武功一途上不知不觉有了进步,身法越发灵动、飘逸,剑法也更加锋锐狠辣了十倍不止。 如果让现在的她再去对付妙音,那妙音在施放阴火之前就会被一剑毙命。 不过,武功大大长进的宁徵言现在也就是跟着在山上结交的好友到处闯祸玩耍而已。 “嘘,小声点,这聆碧峰上的药园管得可严了,万一招来看守弟子,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小胖子罗葛费劲地在药草里弯腰,埋住身子,还不忘记回头叮嘱她,显得很是吃力。 “若不是你偷吃了戚心师姐用来炼药的寒水朱果,我何必要冒这个风险,不过,现在连天苍子和苏凝然他们也被你哭着喊着求来偷药园,我不来的话,想必你又要在背后抱怨。”盘膝坐在草丛中,她慢悠悠地说,“记得了,这次的寒水朱果我要三成,不多,就三成,还有地火那边你也要替我看守一个月。” 罗葛眨巴着眼睛,委屈地说:“三成?他们已经分走了六成,我从哪里找出多余的朱果来给师姐啊。” “诶,这我可不管,反正偷吃的不是我,你不是还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换么?”宁徵言嘴角翘起,勾出不怀好意的弧度,“不多说了,反正采集寒水朱果的主力是我,我说分多少,那就分多少。” 眼前,一株珊瑚树般红艳可爱的小树生在深潭中,枝头上挂满了丁点大的青色果子,在潭水不断升起的冰冷白气中,果子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红,如此转变了九次。 刚刚变为红色的刹那,她手中剑光掠出如电,恰恰斩断了这些果子底托和枝头相连的毫厘根茎。 长剑一转,悄无声息地接住了纷纷坠往谭中的果子。 “走!” 动作迅捷地将寒水朱果收入早已准备好的铁瓶,宁徵言轻喝一声,低身脱出,罗葛慌忙跟了上去,两人埋伏在早已找好的藏身之处,等着巡查弟子走过去。 “……听说了吗?那位闭关了三年多的东轩长老从上个月起就不好了。” “东轩长老?他座下弟子叛逃冥识山被诛灭,他都还在闭关,一直没有出来,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这两件事还是有点联系的,据说峰主他们彻查了那叛逃弟子一事后,竟然亲自去叩关,结果那长老破关而出应邀前去,回来就快死了。” 宁徵言动也不敢动,等那几个人走远了后,才捅了捅小胖子,示意他快走。 小胖子却生根了似地站在原地。 这个地方不一会儿就有弟子要过来巡查,万一被捉到,铁定会被押送到聆碧峰主那里发落,而苏凝然等人在药园的另一端,不好接应,她心里发急,轻轻绕到前面一把拖了罗葛就走,直到安全抵达下一个落脚点才松口气。 “罗葛,你犯什么傻!……罗葛?” 宁徵言慌了手脚,只见小胖子脸上满是鼻涕眼泪,满是悲切的神色,人早就呆怔了。 现在别想着偷药草了,还是先脱身为妙。 这样想着,她急忙朝远处打了几个手势,不一会儿,药园一角种植的草木突然长得快了许多,以rou眼的速度抽枝发芽,引得许多不明就里的巡查弟子慌忙过去查看,生怕出了什么事。 这就是天苍子动的手脚了。 他惯常用来生火烧烤的竹简其实是一册上古功法,内里蕴含无数生机磅礴的木气,可以飞快催熟任何一种药草,也因此他每次烧烤都不会缺少香料,只要备有种子,便可以很快地生长恰里。 趁着药园动乱,宁徵言小心翼翼地带了罗葛退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 找到聆碧峰上的戚心会合,听了她对刚才的描述后,苏凝然眉头紧皱,天苍子摇摇头,灌了口酒道:“还能怎么着,那东轩长老啊,当年可是将小胖子捡上山抚养的人。” “咦?” 偷眼看到戚心已经将罗葛带去安抚,宁徵言飞快问道:“既然如此,怎么都没有听罗葛提起过?” “嘿,提起又怎么样,长老这个位置就是比峰主差点,而东轩长老更是因为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术而地位超然,但超然的又不是被他随手捡上来的孤儿……何况小胖子一身先天土行灵气,无法修炼,在人看不见的时候没少被欺负。” “自从东轩长老为求突破,在三年前闭关后,小胖子就算是彻底离了空峦峰,跟着我们混了。” 天苍子眯起眼睛,十分感叹地说:“我还记得,当时戚心拎了个脏得看不出人形的耗子大的瘦竹竿来参加聚会,大家都十分惊讶,没想到三年过去,竹竿倒变成个活蹦乱跳的小胖子,真是世事难料。” 此刻的他丝毫没有往日嬉笑怒骂的模样,反而是带着微微的沧桑和叹息。 也许,往日的那个模样,其实是他的伪装吧。 这里的每个人是不是脸上都带了伪装,而掩盖住不想让人知晓的真实的自己呢? 宁徵言扭头去看罗葛,那小胖子又被戚心狠狠地敲了一通脑袋,并且被勒令禁足十天帮她整理丹房,小胖子反而乐呵呵地笑着,一个劲地点脑袋,完全看不出之前还伤心得稀里哗啦。 “不知聆碧峰主究竟查出什么来,竟然让那东轩长老有陨落的危险。”苏凝然一个人沉思半天,突然冒出句话。 天苍子想了会,随手将酒坛子摔到地下:“不错,果然奇怪。不过是个叛逃的弟子,哪怕挂名在长老门下,也用不着强行将一位炼丹大师叩关唤出,导致对方闭关失败。” 罗葛呆呆地看向这边,戚心面色不悦地说:“那又如何?峰主与长老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何况此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可未必。” 寂静中,突然冒出幽幽的一句。 “杀了那位聆碧峰小师妹的凶手是妙音,这一点毋庸置疑,那叛逃弟子和妙音是同伙,所以在事态暴露后才铤而走险逃出冥识山,却被主动担下此事的那小师妹的哥哥追击,乃至死在了赤明峰。” “看起来很简单,可是,妙音要杀那小师妹,是为了追问一个地址。” “我曾经目睹过她的问话,她问的是师门中人推算出来的一个地址,认定了那地方藏有宝物。” “现在事情又绕回去了,妙音要找的是什么?” “能够推算的修行者已经有一定道行,在冥识山中,这样的人不是长老就是峰主,他们推算出来的又是什么?为什么妙音与那叛逃弟子都不知道,而只有那个小师妹知道,为什么峰主在彻查此事后,要去强行唤出东轩长老?” “这,可是关系着整个冥识山的大事啊,怎么说和我们没有关系呢?” 宁徵言的语气并无太大波动,然而一句句揭开的联系却抽丝剥茧般展露在众人面前,当中潜藏的阴谋,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见她说得辛苦,戚心递了杯水过来,蹙眉道:“我们只不过是冥识山的弟子。” 苏凝然答得言简意赅:“城门失火。” 天苍子唇边勾起个冷笑:“覆巢之下。” 正在喝水的宁徵言差点被呛着,她果然不该讲那么多前世的小故事,还说那是凡间发生的事情。 小胖子罗葛张了张嘴,眼看着又要大哭起来:“我……我不想长老死,长老一定是被冤枉的!呜呜……他,他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