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醒来
眼下明了事情的原委,二爷的心情哪里会好?草草说了几句,就背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宋氏见丈夫走了,随意嘱咐了几句,也跟着离开。 苏氏知道自己的女儿惹了大祸,也不敢求二爷和二太太。这会子便跪在段氏面前,不停地磕头,流着泪恳求道:“求太太开恩,救救媛姐儿吧。她再有不是,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教的不好,妾愿意代她受过,只求太太救救她!” 段氏皱了皱眉,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便出言安慰了几句。 段氏管着府里的中馈,可不能随便撂挑子,便又叫过媛姐儿屋里的丫鬟婆子,仔细交待一番,这才施施然地走了。 帝后在下晌申时回的宫,走的时候又留下了许多赏赐。当然,那道赐秦玥为淳郡主的旨意也跟着留在了秦府。 看起来,皇帝并没有不悦的意思,更没有收回旨意的打算。 饶是秦国公这个人精儿,也猜不透这个年轻皇帝真正的心思。 一家人恭恭敬敬地将帝后送出大门,眼看着大队人马安然离开了秦府,这才得以松了口气。 回到后院后,老太太当即发落了苏氏,让她到小佛堂抄一千遍《法华经》,又令媛姐儿搬出星月阁,住到小佛堂旁边的苦寒院去,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拉出去杖责二十,再扣一年的月例。 这一番惩罚,算是极重的了。 这还是老太太看在媛姐儿生死未卜的份上,留了情面的。但在大伙儿的心里,早当媛姐儿是个死人了。 这年头,发高热的病人,死亡率一向很高。更何况她先前落了水,受了寒气,此时发高热,死的概率就更高了。 只怕整个秦家的人,除了她的亲娘苏氏,再没有人是真心担忧她的。 谁叫她得罪的是三房的玥姐儿呢?在这府里,宁愿得罪大房的人,也莫要得罪三房。 三房的靠山硬着哪! 除了宫里的帝后,还有江氏的娘家,那也是显赫的门阀。武陵江氏,真正的士家大族,可不是任意阿猫阿狗能够招惹的。 这媛姐儿,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招惹她!何该! 此时,秦玥正窝在罗汉床上,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一盘什锦芙蓉糕出神。 骨子里,她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媛姐儿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白天园子里的落水,的确是秦媛自个儿动的歪心思,然而她太低估秦玥的自保能力了。当时她本是要推了秦玥下水的,只可惜力气小了点儿,不但没推动秦玥,反而被秦玥扯了手一起掉进了湖里。 事实上,秦玥并不如外界所传言的那般体弱,那不过是她给自己上的保护色罢了,她不但身板结实,还会泅水,就算掉进湖里也没什么大碍。她明明可以避开秦媛的拉扯,却想借此机会让媛姐儿吃点苦头,只是没曾想会引发高热,还有可能丢掉性命。 或许,这就是命吧。 秦玥叹了口气,拿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咀嚼着。 青樱忙递了茶水过来。 吴嬷嬷也站在一旁,脸上神情淡淡的。她当然晓得,自家小姐虽然年龄不大,骨子里却是个精明的,怎会轻易中别人的圈套?那媛姐儿哪,就是个蠢货! 秦玥吃了一块点心,咧着嘴笑了笑,末了拍拍手,站起来对青樱道:“走,到母亲那里去!” 吴嬷嬷想要劝道:“小姐,太晚了吧?太太只怕已经睡了。” “不会的。父亲现在还在外院忙事,没那么快回来。”秦玥笃定地道,说着已经走出了屋子。 两个下人相视一眼,只得跟在后面往文馨院去。 如她所料,秦三爷还没回来,屋里几个婆子在陪着江氏做针线,看到秦玥进来,几个婆子忙站起来行礼。 江氏也站了起来,拉她到身边坐下,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 秦玥乖巧地应着,末了笑盈盈道:“母亲,我怕的很,今晚要跟您睡,您可不许撵我!”说完已将头深深埋进江氏怀里。 江氏笑着拍拍她的后背,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嘴里却骂道:“猴崽子,不让我撵你,就要撵你爹——罢了,看在你白天受了罪的份儿上,今儿个晚上就陪你吧。我让人到前院跟你爹说一声!” 三爷夫妇恩爱,成亲数载,犹如新婚。三爷屋里,别说妾室,竟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也是江氏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再说她一嫁进秦家,就接连生了长子秦铳,次子秦锐,在府里的地位稳稳当当,风头一时无俩,连世子夫人也要靠边站。 半年前,秦铳、秦锐两兄弟去了荣南书院进学,膝下便只有最小的女儿陪在身边。偏偏女儿体弱,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住在别院,像这样母女同眠的时候少之又少。 江氏当然求之不得。 转眼过了三天,秦媛的高热反反复复,终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苏姨娘再也静不下心来抄经,趴在女儿的床头哭得声嘶力竭。身边婆子好不容易将她拉开,转眼又被她扑了过去。 婆子也动了恻隐之心,由她去了,却又忙着给即将落气的四小姐准备寿衣。 苏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哭晕了过去。 婆子忙丢开手里的活计,扶着苏姨娘猛掐人中。 这边苏姨娘还没醒过来呢,床上突然有了大的动静,唬得旁边的婆子猛地一跳,她不由转头往床上看去。 只见原本烧得奄奄一息的四小姐,忽然翻身坐了起来,嘴里直嚷嚷道:“水,水,我要喝水!” 婆子张大的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四小姐瞪直了眼看她,那目光像要吃人似的。 婆子吓得打了个冷颤,哆嗦着走过去,“四,四小姐——你是人是鬼!” “鬼——马嬷嬷,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敢咒本小姐死!”四小姐没好气地说着,吃力地下了床,蹒跚走到桌子边上,端了桌上的残茶就喝。 马嬷嬷又好生看了她一会儿,才壮着胆子过来行礼。 此时苏姨娘已经醒来,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女儿,犹带泪痕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很快,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段氏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急急地赶了来,心里充满了疑虑。先前不是说大不好了嘛,要穿寿衣,等着入殓,这会儿怎么又活过来了? 不但她这么想,只怕全府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总之,不管大伙儿怎么想,四小姐活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秦玥也松了口气,第二天便带了点心去看她。 刚好秦锦、秦珈和秦璐都在,三兄妹都是二太太宋氏所生,苏姨娘本是外室,临到生产时才进的秦府,抬了姨娘不到一个月,就生了秦媛。为这,没少受府里人的挤兑,连带她所生的女儿也不受待见。 只怕今儿个三兄妹来,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其骨子里并不见得几分真心。 几兄妹相互见过礼后,就开始闲话起来。 秦锦如今已经十八岁,早搬去了外院,平素除了请安,宣少有时间来内院,今儿个难得见到几个meimei,话也比寻常多了起来。 快到晌午时,四人才相继离开。 秦玥走在最末,抬了脚正要出院子,没曾想媛姐儿忽然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那天你是故意的。哼,咱们走着瞧好了!” 秦玥心里一紧,不由扭头看了她一眼。 莫名地,她感觉这媛姐儿有什么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只想以后多留个心眼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