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私情(五)
华香听了这话,心里发虚,嘴上却越发强硬了起来:“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你也和她们一样的糊涂!三meimei不是我杀的,信不信由你。” 书香没想到华香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要嘴硬,不由得攥紧了手指,冷冷地说道:“那天二jiejie带了翠巧,去惜云楼找茬,先泼了三jiejie一裙子的茶,又拿花瓶砸三jiejie的头,难道二jiejie都不记得了?” 华香闻言大惊失色,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书香:“你……你问了初兰了?还是翠巧告诉你了……” 外头的传言虽然都说是华香误杀了如香,却没人知道的这么详细。 书香淡淡的笑,眼睛里却透出冷冽的光芒:“我又何必去问她们?” 华香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嚣张和不屑,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书香渐渐靠近了华香的脸,低低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一丝取笑:“二jiejie可知道,我为什么越来越像三jiejie?” 华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原来是真的,她最害怕的事情,竟然是真的!书香是被如香的鬼魂附体,是来向她索命的! 难怪大太太的病迟迟不好,难怪她接二连三地一直倒霉! 华香缩在墙角,拼命摇晃着双手:“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书香站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华香,口中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外头的沈景禄和万mama等人听到了房里的动静,连忙走了进来。 书香说道:“看二jiejie的样子。似乎是犯了从前的病了。” 华香从前得过失心疯,是有过病根的。眼前的样子却的确是犯了疯病,惊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万mama毕竟跟大太太那边好过一场,看华香这副样子不免也觉得可怜,摇了摇头,便去问沈景禄的意思。 沈景禄迟疑地看着书香:“父亲刚才说了,要把二meimei送回蒋家。” 书香也是有些为难的样子:“按理说,二jiejie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何况又出了那样的事。如果咱们一定要把二jiejie留在家里,蒋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话正说在了沈景禄的心坎上,他在蒋家好说歹说了大半天,好容易才劝得蒋家放人,条件却是答应了蒋家,要把华香送回去的。 书香又说道:“二jiejie如今这个样子,或许蒋家也不会太为难二jiejie,毕竟……毕竟是个病人。” 沈景禄不由得点点头。如果华香真的疯了,蒋家自然就不会将华香用族规处置,或许寻个庵堂或者僻静的院落,将华香看管起来也就是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蒋家和沈家的脸面也就能保住了。 书香说道:“已经这么晚了,少不得还要劳烦二哥亲自走一趟。二jiejie这个样子,该多带几个人看着些。” 沈景禄说道:“七meimei不用cao心,我都理会得。”说着便出去吩咐安排了。 锦瑟在一旁适时地说道:“二少夫人,咱们也该回去了。” 书香点点头。去上房劝了老太太和沈万宏几句,便告辞了出去。 * 书香回到宁府已经是戌末。刚进房,绿云就迎了上来:“二少夫人总算是回来了。” 书香向窗下看去。宁致远放下手中的书卷,走了过来:“累了吧。” 成亲这么久,书香从来没有晚归过,宁致远心里定是十分惦记的,见了书香却并不问是因为什么事,只是担心她的身子。 书香微微一笑:“还好,侯爷可吃过饭了吗?” 宁致远敏锐地发觉书香的笑容中有一丝苦涩。 她不是去沈府贺喜沈万宏荣升的吗?为什么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喜悦?难道是沈家出了什么事? 宁致远说道:“我还不饿。” 那就是还没吃,书香叫人传饭上来。 碧萱服侍书香换了衣裳,又净了脸,才往桌旁坐了。 书香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向宁致远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妾身在那边用过点心了,所以并不饿。” 宁致远点点头:“你累了一天,早点儿歇着吧。” 书香见宁致远并不追问她晚归的事,心里不免觉得有些许的歉疚:“侯爷……” 宁致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似乎是安抚:“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书香翕动了几下嘴唇,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此刻她的心情很复杂,也很混乱。华香出了那样的事,惹得沈老太太和沈万宏那么生气,好好的喜事,全都被搅合了。 这不是她最在意的,她的心里,隐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矛盾又自责。 她是不是太恶毒了?为什么看到华香那样的下场,反而还觉得心里痛快呢? 看着那个害死自己的仇人最终发了疯,她油然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她对华香并没有丝毫的同情,但是华香从血缘上是她的jiejie,华香落得这样的下场,沈府也没有了脸面。 她该为此高兴吗?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反反复复地纠缠,让她心乱如麻。 书香躺在床内侧,思绪汹涌。 临死之前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重新在七meimei身上获得了生命时的悲喜交加,自己名声被污的愤怒,她为求清白一步步走得那么如履薄冰…… 所有回忆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将她席卷得睡意全无。 宁致远吹灭了灯,掀开被子上了床。 黑暗中书香的思绪越发清明,身边是宁致远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她忽然觉得有一种从所未有的满足感。 是的,她想要的,她都已经得到了。体贴温存的丈夫,老夫人和二夫人的信任,家人的关怀,还有她肚子那个小小的崭新的生命。 书香不禁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宁致远轻声问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书香翻了个身,向宁致远的怀里偎去,宁致远有些惊讶,书香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宁致远转瞬回过神来,伸手抱住了书香,小心地没有压到她的肚子。 怀里的人似乎受了什么委屈,只是紧紧地依靠在他的胸膛,细细的呼吸吹拂着他的脖颈,让他不由得感受到一阵莫名的燥热。 宁致远定了定心神,温言说道:“是身子不舒服?” 书香摇了摇头,宁致远又问道:“那是心情不好?” 这次书香没有否定。 宁致远温暖的手抚摸着书香的背,从书香一回来,他就觉得书香心事重重,只是看着她满脸的疲惫,他又不忍心追问。 可是看现在的情形,如果不问,书香会很烦闷。 如果她可是双身子的人,必须要保证心情愉快。 宁致远清了清嗓子,说道:“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书香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侯爷什么时候还会讲笑话了?” 宁致远见书香开口,语气也轻松了起来:“你看,我还没等讲,你就笑起来了。” 书香的头在宁致远胸前蹭了蹭:“侯爷只会取笑妾身。” 宁致远按捺住内心的冲动,赶紧讲了起来:“从前有个人叫艾子,有一天他路过一座寺庙。只见有个行人,越不过庙前的一条壕沟,便把庙里的神像搬来搭上,踩着过去了。随后又来了一人,见神像受糟蹋,便哀叹不已,继之又扶起神像,用衣服揩抹干净,捧着送回神位,磕头请安方才离去。过了一会,艾子听到庙里的小鬼说:‘大王是神,应该降祸那些侮辱你的人,惩罚他们。’神说:‘如果要给祸事,就应该给那后来的人。’小鬼说:‘为什么呢?不是先前那人侮辱大王,后来那人对大王恭敬吗?’神说:‘先前那人已经不信神了,又怎么能给他祸事呢?’艾子听后就说:‘原来鬼神也怕厉害的人啊!’” 书香笑道:“这也是个糊涂的神仙。” 宁致远的手臂收了收,将书香更紧地抱在怀中,说道“那是因为那个神仙没遇到你啊,要不然更怕得厉害了。” 书香扑哧笑出声来:“侯爷是说妾身也是个恶人么?” 宁致远低声笑道:“是不是个恶人我不知道,只不过,神仙都怕的人,我自然更怕了。” 书香笑得扭过身去:“就知道侯爷是拿话编派人呢,妾身不听了。” 宁致远从背后抱住书香:“我哪里敢编派你,怕你还来不及。” 书香笑得肩膀直颤。 见书香心情好了,宁致远也放心了下来,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岳丈大人还好吧?” 书香听得出,宁致远是想试探着问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书香自然没有想要瞒着宁致远的意思,再说要是她不告诉宁致远,只怕他会一直担心下去。 书香斟酌着说道:“是妾身的二jiejie,出了事。” 宁致远思索了片刻:“是嫁到翰林院蒋家的那个?” 书香点点头,沈家的事,书香向来很少与宁致远提及,宁致远自然不知道华香在家里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