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成见(四)
书香也忍不住笑了:“侯爷怎么这时候还咬文嚼字的。” 宁致远说道:“就算没有你这一层关系在,对岳丈大人我也一向是很尊敬的。” 书香收起了笑容,庄重地点点头:“妾身知道。不过虽然父亲于私是侯爷的岳丈,于公却是侯爷的下属,侯爷也要明白这一层才好。” 宁致远说道:“放心,无论与公与私,我都会敬重岳丈大人的。” 书香微笑不语。 * 宁夫人猛地翻身坐了起来:“你说什么?她从公中的账面上支了一千两银子?” 账房的李管事被宁夫人吓了一跳,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启禀大夫人,的确是有这么回事。今儿一早,二少夫人就去了账房,吩咐我们支一千两银子出来。” 宁夫人问道:“她没说是要干什么?” 李管事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毕竟是二少夫人发了话……” 宁夫人冷笑:“哼,你倒机灵。从前我儿子还是侯爷的时候,可没见你对二房的人这么恭敬。” 李管事不敢答话,低下了头。 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银子是从哪个账面上支的?” 李管事答道:“是从二房的账册里支出去的。大夫人也知道,这些年咱们府上的账册都是放在一起的,各房的支出和盈余都有另外的账册记录下来。二房里侯爷的俸禄,侯爷的庄子,二夫人的庄子和铺子都有单独的账册。这次二少夫人说这钱从侯爷的银钱里取。” 书香是取二房自己的银子,和公中的账目没什么关系。 可是,好容易抓住书香这个把柄。宁夫人岂肯轻易罢休。 宁夫人问完了话,叫彩蝶取赏钱给了李管事:“这事情你不许再跟别人说起,往后自然还有你的好处。” 李管事将银子塞入袖口,满面笑容地谢了赏出去了。 宁夫人立刻吩咐彩蝶:“叫人去二房打听打听,她这是要干什么?”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难道是书香要有什么动作,宁夫人不得不防。 宁夫人的身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不过对外仍然称病。一来别人要是知道她病好了,她自然要经常出去应酬,空余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二来如今是二夫人和书香掌家。她病愈了以后要如何自处?宁致达去世以后,大房就彻底失了势,二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宁府的一应事宜,要是她病愈后,老夫人亲口命令她交出掌家的权力,那一切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现在,只要老夫人还没有发话,府里的许多下人就会以为宁夫人还是回重新掌家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只要宁夫人继续病着,二房和三房对宁夫人的提防就不会那么严密,宁夫人若是想要做什么事,也更不容易被人发觉。 宁夫人坐在床边,蹙着眉头思索着。 到了晚间,出去打听的小丫环回来了。宁夫人忙遣了旁人,叫她进来问话。 这小丫环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二房里的丫环说,听说好像是二少夫人的娘家要开铺子缺银两,二少夫人和侯爷说了。侯爷就说从府里的银钱里取出来些。” 宁夫人将小丫环打发了出去,靠在引枕上冷笑:“进门还不到一年呢。就要往娘家里倒腾东西了!前儿还装模作样地把府里的大事小情管了一遍,恨不能满院子嚷嚷去。让别人知道她是多么贤良淑德,如今可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周mama上次在书香面前吃了大亏,虽然没敢去宁夫人那里告状,宁夫人却也听到了些风声。周mama再怎么说也是宁夫人的人,书香也没跟宁夫人打个招呼就给威吓了一顿,分明是不把宁夫人放在眼里。 打狗还要看主人,宁夫人自然对书香更加记恨。 彩蝶把茶盏端了上来:“夫人,现下可怎么办?” 宁夫人接过茶吃了一口,想了想才说道:“既然是他们小夫妻两人说的话,老夫人大概还不知道,二夫人也不一定能知道……”宁夫人把茶盏递给彩蝶,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我也许久没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 书香正陪着老夫人说话:“……这一对羊脂玉瓶,是孙媳妇给三meimei添箱的,老夫人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拿在手里,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不住地点头:“好,玉质细腻,难得是两只一模一样。只是……未免太贵重了些。” 书香笑道:“这也是侯爷的意思。” 老夫人满意地笑了。 看来这次让书香准备宁若霞的婚事,似乎比宁夫人办置得还要风光体面。老夫人彻底放下心来。 外头小丫环说道:“大夫人来了。” 老夫人一怔,把手里的玉瓶递给了书香,书香接过来收在锦匣里。 大夫人已经抱病不出许久了,连年三十的团圆饭都没有出来,也没听说病好了,怎么忽然就来了。 老夫人觉得十分奇怪。 彩蝶扶着宁夫人进了房,书香站起身来与宁夫人见礼:“大夫人。” 宁夫人扫了书香一眼,也没应声,由彩蝶扶着坐在了一旁。 书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宁夫人,又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宁夫人这是要做什么?怎么一出来就跟书香冷着个脸,像是书香得罪了她似的。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你身子好些了?” 宁夫人欠了欠身:“多谢娘关心,媳妇已经好些了,特意来跟娘请安。” 老夫人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你身子不好,就不要经常出来走动了,如今天气还冷着,别又着了凉。” 宁夫人答应着,又扫了书香一眼,眼神颇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书香知道宁夫人这是要跟老夫人单独说话,便起身告辞:“老夫人,那孙媳妇就先告退了。” 又向宁夫人行了礼,这才出去。 待书香出了房,老夫人脸就沉了下来:“你来得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宁夫人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刚才书香在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见了宁夫人就是这样疏远冷淡,宁夫人不禁有些气苦。 她也为宁府任劳任怨了这么多年,老夫人竟然这样偏心二房。 真是墙倒众人推,老夫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旁的人。 宁夫人知道老夫人这是要跟她说掌家的事情,便说道:“娘,媳妇这次过来,也是有事想跟娘说。” 老夫人抬眼看着宁夫人,能让宁夫人带着病还要亲自出来跟老夫人说的事,会是什么要紧事呢? 看着宁夫人还有些憔悴的脸,老夫人想起了宁致达,想起宁夫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如今唯一的嫡出儿子也暴亡,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样。 老夫人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些:“你有什么话?说来听听。” 房里的丫环识趣地下去了。 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自从媳妇病了,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二弟妹和二侄媳妇管着,当真是辛苦她们了。只是媳妇病着,实在无法再出来管事,只好偏劳二弟妹和二侄媳妇。” 老夫人听着蹙起了眉头,这话说的意思,好像宁夫人认定掌家的权力还是她的,二夫人和书香只是帮忙代管罢了。 不等老夫人开口,宁夫人又继续说道:“媳妇想着,二侄媳妇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稳重妥当的人,娘既然信得过,媳妇又有什么信不过的,因此家里的事便也不大过问。可是昨儿账房里的人来跟媳妇回话,说……说二侄媳妇从公中支了一千两银子。” 看着老夫人略有吃惊的神情,宁夫人更有了几分把握,趁热打铁地说道:“……媳妇本也以为是家里的事,可是账房的人说,二侄媳妇支的这一块银子,也没有个交待,账房也不知道该如何入账,只好来问媳妇。毕竟这算不得小数目,账房总该写个细目才是。” 言外之意就是,书香偷偷从公中支了一千两银子,却又不交代去处,十分可疑。 老夫人沉吟不语。 宁夫人微微一笑:“媳妇想着,或许是二侄媳妇有别的用处,毕竟如今致远是侯爷了,迎来送往自然也是常情。只是这件事情媳妇不知道该如何交待账房的人,所以特意来求娘的示下。” 意思是,书香支了银子,没交待话给账房,也没告诉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不知道此事? 如果老夫人知道此事,那自然就没什么关系了,如果老夫人也不知道,那书香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宁夫人说了这件事,一句也没说书香的不是,但是已经能让人感觉到,此事的确是书香做得不妥当了。 老夫人沉思了半晌,才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宁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此时再跟宁夫人说以后不再让她管家,显然是不合适的。老夫人决定先查清书香这件事情再说。 见老夫人没有动怒,宁夫人不禁有些失望。不过,老夫人没有立刻说掌家的事情以后交给二房,说明老夫人也对书香起了疑心。 只要老夫人命人去打听这一千两银子的去处,书香的罪名就算落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