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酝酿(一)
碧萱将书香身上的毛斗篷解下来挂在熏笼上烘着,笑道:“别人我不敢说,要是造反,锦瑟jiejie就是头一个!” 锦瑟作势要打:“你个小油嘴!” 书香向熏笼旁坐了,将手靠近了暖和着,说道:“你们也不小了,往后遇到事也要多思量着。院子里的小丫环有几个是府里的家生子,要是当真寻了不是,无论是骂是罚,只怕没的招人埋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锦瑟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姐说得倒轻巧。四小姐倒是个不生事的,也没见府里下人怎么敬着,凡事倒总拿迎祥苑那边做由头。前阵子后院管小姐们的厨房那边少了个什么盏,那婆子就一口咬定是送到四小姐房里去了,不就是看着四小姐不言不语是个好性的?到底还是从迎祥苑的月例扣了出来……” 梨香一向懦弱,只是这样被下人欺负着,也太过分了些。她又何尝不是受过这样的待遇,要不是得了老太太的怜爱和大姨娘的私下照顾,自己和梨香的处境又有什么分别? 书香低头不语。 碧萱想起一件事情来,岔开了话题:“小姐可知道,二小姐病了!” 书香打住了思绪,有些惊讶:“怎么好端端地就病了?” 碧萱提了小丫环刚送进来的水壶沏茶,说道:“今儿小姐刚出门,翠巧就打发小丫环来告诉各房,说二小姐身子不舒服,大太太已请郎中进府里看视了,嘱咐各房的小姐无事不要出门。” 锦瑟撇了撇嘴:“二小姐这病来得可真是时候!” 碧萱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府里谁不知道二小姐闯了祸,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头一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倒了,这病只怕有些蹊跷。” 书香沉吟着:“话也不能这么说。二jiejie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一向娇纵惯了的,忽然受了罚,说不定是真的又羞又气病倒了。”顿了顿又说道:“可打发人去问了?” 碧萱说道:“我的意思也是去看看呢,虽然小姐白日里不在家,总该叫个人去瞧瞧才是。谁知梧桐苑的小丫环像是说好了似的,都说二小姐要静养,等好些了再看也不迟。” 书香淡淡地笑:“二jiejie怎么忽然这样谨慎起来了?” 碧萱同锦瑟一起服侍书香换了衣裳:“二小姐哪里有这样的细心?还不都是她房里的翠巧替她做的打算。二小姐是个兜不住事的,万一大家去了梧桐苑,看出什么破绽来,岂不是惹人笑话。索性一股脑推了的干净。” 书香点点头:“翠巧也算是个精明的丫头了。” 碧萱替书香理了理藕色的丝绦,说道:“可不是么,二小姐又不比四小姐是个不理事的,不但房里的事情一律不管,还要唯恐她惹出什么事来呢!要不是有翠巧,梧桐苑只怕早就一团糟了。二小姐想不到的,翠巧替她想着,料理得妥妥当当;二小姐想要做的,翠巧知道了在一旁劝着帮衬着,少生了多少事端。当初翠巧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环,就是看她样貌性情都十分出挑,行事又细心妥帖,这才给了二小姐,如今都成了二小姐的臂膀了。” 锦瑟快言快语地说道:“当初三小姐的事,不也是翠巧……” 碧萱飞快地向锦瑟使了个眼色,锦瑟这才发觉失言,立时住了口。 书香的心猛地一颤。 想起临死的那一刻,翠巧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当初华香分明就是去惜云楼找茬出气的,翠巧明明知道园子里的丫环小姐都出去送花神,各房里都没有人,却并不制止华香,还跟着华香去了惜云楼。华香向自己泼茶,砸花瓶,翠巧连话都没有说一句,这样妥帖的人,为什么却不劝劝华香…… 书香纤细的手指在袖子里紧紧地攥紧。 因为她是庶女…… 因为她长年和父亲在外,和府里人都不大相熟,连亲生的大姨娘都不甚关心她…… 因为她住的惜云楼是最偏僻的院子,即使有了大动静也不至于惊动了旁人…… 好一个行事妥帖的翠巧,好一个替主子着想的翠巧! 如果当初翠巧能稍微阻拦一下,能劝几句,华香又怎么会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还有初兰,为什么初兰要帮衬着别人污蔑她? 自己的死是被华香失手造成的,但名声被污却又是大太太的主意。 书香闭上眼睛,生生地逼回眼中的泪意。 锦瑟见书香半晌不出声,不免有些忐忑起来,和碧萱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唤道:“小姐。” 书香竭力平定了心神,轻声说道:“早上不是说寻冬又做了蜜饯么?拿来我尝尝。” 锦瑟松了口气,回身去取果盒了。 酸酸甜甜的蜜饯放在口中,却掩不住心中的苦涩。 这一世,她再不能任人欺辱,任人污蔑,她要保护好自己,再不会做待宰的羔羊。 这日大太太正在吩咐人从库房里搬东西出来,有小丫环过来传话:“李三太太来了,正在老太太那边说话呢,老太太请大太太过去。” 大太太一怔。华香偷偷跑出府去,遇上了孟二太太,这件事只怕早就在官家女眷中传开了,她命华香装病也是为了躲避。本以为镇国公府家的亲事定是不成了,她也没再多想,谁知李三太太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 难道是事情还有什么转机…… 想到这里,大太太再也无心安排,吩咐人去找大奶奶:“让她挑一扇炕屏,送到暖翠阁去摆上。” 大太太去了暖翠阁。 李三太太正在和老太太说着闲话,见了大太太便站起身来:“大太太好。” 见李三太太的脸色如常,大太太放下心来,笑着迎上去:“我来得迟了,快请坐。” 李三太太笑道:“上次没见着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记着,今儿来瞧瞧老太太的身子怎么样了。” 像是在撇清和大太太的关系,又像是特意剖白自己的来意不是为了亲事,大太太的笑容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