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默之森（一）
月曜历510年 安杜鲁斯，是帝都十二卫星城市之一的豪威尔城所在领地的郡名。 在靠近临郡法兰的边界上，有一座未被规划在地图上的小村庄——拜厄。 沃兹·莫里森，在三年前来到拜厄。 他自称是下等贵族，因为醉心于探险和寻宝，不仅家道中落，就连妻子也带着所剩不多的家产与人私奔。 一无所有又被债主追得四处躲藏的他，只好逃到了鲜有人知的小村落定居。 虽然村子里的人都讨厌这个总是以贵族自居的老家伙，可村长并没有把这个不受欢迎的外来者赶出去，反而接纳了他成为拜厄村的第七十一位住户。 老沃兹并非独自一人，他还带来了两个孩子。 撒丁·莫里森，单从外貌上来说，他是典型的西大陆人种。性格冷漠，贵族式的傲慢，自然让他同自己的父亲一样不受欢迎。 至于梅伊，严格来说，她并不是莫里森的子嗣。性情活泼、精力旺盛与撒丁正好相反。番红的发与瞳总让村里人有些在意，这与常人窘异的色泽是南大陆所没有的。 按照沃滋本人话来说，梅伊是他老友的遗孤，这个小姑娘和她的收养人一样，同样痴迷于冒险和各类传说。 每当居住在酒店的吟游诗人开始唱那些古老的歌谣，总能看到她的身影。 *************************************** 秋季来临时，吟游诗人齐格里特像往常一样来到拜厄，他最忠实的听众早已翘首恭候多时。 “齐格里特，这次你带来了什么故事？” 与发一般赤红的双眸中充满了期待，外表在十三、四岁之间的少女忍不住询问刚迈进村子的吟游诗人。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梅伊……”齐格里特取下背上的十二弦琴，轻亮的嗓音随着他轻轻拨弹的琴声散播开来。 [每当暗月升起] [夜与月的女神便会降临] [给予黑暗一族庇护和眷顾] [幽深的双瞳隐藏着无边的智慧] [啊，夜的女神] [您是商人、盗贼以及所有黑暗遵从者的信仰] [在太阳升起前] [像暗月那般闪耀于黑暗中] “这是什么曲子？”奇特的异国曲调让从未听过的梅伊忍不住提问。 像精灵的风格，却略有不同，更加神秘和悠长。 “是叙事诗。”齐格里特停下吟唱，而听到他的歌声，不少人开始聚集到村子的小酒馆。 叙事诗？ 满脑疑问的少女并没有发现，其实往常她所听的那些所谓“故事”都是以诗歌的方式流传的史诗故事。 “没错，去年的‘太阳王’，还有‘精灵之光’都是叙事诗哦。”揉乱在眼前晃动的红色短发，诗人充满宠眷而耐心解释；“这是讲述暗夜女神的叙事诗，虽然神名是夜影女神，但实际上，她曾担任过暗夜精灵的大祭祀，所以人们又称其为暗夜女神。” “齐格里特你说过神都是双生对等的，那与夜影女神对等的神就应该是太阳女神苏安娜吧？” 小姑娘很喜欢听这些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故事，每次总缠着偶而经过村子的吟游诗人问这问那。 “不。”诗人摇头。 “为什么，暗所对应的不正是光吗？”梅伊困惑的看着教予她不少知识的吟游诗人。 为什么自己的猜测会出错，齐格里特不是说过每个神对应的都是自己所司神职截然相反的一方吗。 夜影女神所司黑暗，她所对应的神灵该是太阳女神才对。 “原本的太阳女神所对应的神确实是夜与影之神，但上一次诸神之战后许多神职都有所更改。”齐格里特凝视着傍晚天空中徐徐下沉的夕阳低喃；“如今的夜影之神对应的，是精灵之神西斯塔尔。” 金与银精灵，沐浴在光与暗的交界中的神祇…… “梅伊。” 名义上的兄长站在酒馆门口，应父亲的嘱咐前来找整日泡在这里的小姑娘。 “撒丁哥哥……”颇有些不情愿的走出去，梅伊依依不舍的回望还坐在酒馆里的齐格里特，她多想再听诗人再讲几个故事。 那些充满了传奇与神秘的远古传说可比学习纺织或是无聊的农活有趣多了。 回到在拜厄村的临时暂时之所，梅伊开始接受莫里森的每日一训。 “你这丫头，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去结交吟游诗人，他们都是油腔滑调的骗子。”染有重病的沃兹·莫里森躺在床上，语重心长的教导。 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三个没有任何一技之长的人连下一季的生活费都没着落。 为此，梅伊瞒着老沃兹偷偷的通过村子里的的熟人，去豪威尔城的佣兵工会报了名。 虽然谎称已经十六，但事实上按照收养人的说法，她只有十四岁。 正当梅伊忍快要忍受不了这无休止的责难之际，同样报名参加了佣兵的村中青年达特敲开了这间简陋屋子的大门，谎趁是自己姑姑要找梅伊。 无奈，沃滋只能放人。 是他让梅伊随本村妇女学习平民女子都必学的纺织技艺。 “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 刚一出家门，梅伊就蜕去脸上的苦像。 其实达特的来意她多少能猜出，肯定是有任务。 因为目前只是个见习佣兵，必须依附着有点声望的佣兵团队才能接到任务。 好在村里大部分年轻人所在的劳瑞安佣兵团在附近一带小有名气，所接的任务几乎都能完成，也算能赚点开销日常所需的小钱。 “团长下了通知要集合所有团员，听说是参加一个由几个佣兵团一起才能完成的大任务。”达特瞅着身边满是兴奋之色的梅伊，情绪极为低落。 原本，像她这种几乎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新手是不该参加具有高危险性的任务，可团长下了命令，说要全员出席。 只能祈祷这次能像以往那般成功吧。 从存放在蒂雅姑姑处取回简陋的佣兵装备，梅伊既紧张又害怕。 她是瞒着莫里森叔叔参加的佣兵，虽然不清楚撒丁是否知晓，可梅伊总觉得自己名义上的兄长已然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 尾随着其他同样参加了劳瑞安佣兵团的人离开村子，一行人朝着附近最大的城市豪威尔前进。 没人知道，这次参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这次离开将是永别。 *************************************** 劳瑞安的总部位于豪威尔城西，以团长之名命名的佣兵团总数为七十五人。虽算不上多，可因为有几个身手不错的精锐成员支撑，在当地也还算小有名气。 当然，对于团员的审核还是极为严厉的。 像梅伊这副瘦弱的体形能在众多年少见习佣兵中脱颍而出，主要是因为她有与自身极不相称的独特能力。 一张精灵强弓，常人鲜能拉开，梅伊却在十岁就能轻松拉满。 别说是普通人，就是体型壮实的男子也很难做到。 与其说她腕力过人，不如说是体质特异。 也正是在亲自审查后，女团长同意谎报了自己年龄的梅伊入团。 与往常一般，佣兵团长萨丽雅·劳瑞安在众多团员都集合后，才风风火火的带着她最得力的几名部下出现。 在大厅的圆木桌上摊开这次任务的首付佣金——十个火眼宝石。 短暂的沉默后，是一致的惊喘声。 火眼宝石的价格一直很稳定，四大陆都在七千图埃尔（注1）左右，十颗就是七万金币。 七万啊，这已经达到二级任务的价格了。 对于劳瑞安这种最高级也就能接贵族的战地护送任务的佣兵团来说，是几年也累积不到的价格。 “相信大家都知道了，这次的任务非比寻常。”萨丽雅的开口成功的抑制已经有些慌乱的局面，却也投下了更多的不安；“目标是进入沉默之森。” “团长！” “那里可是亡灵的势力范围啊……” “连光明教会都不敢擅入的危险区域，我们进去不是送死吗？” 一声接一声的质疑响起，女团长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十颗火眼宝石之上。 “如果有谁害怕，现在就可以退出。我绝不会因此而把他踢出团，更不会有所怨言。毕竟我们只是佣兵团，而非杀手公会，不可能逼迫大家以命相博。” “我有问题，团长。”站在梅伊身旁的达特举起手；“按理说我们四级佣兵是不可能参与到这种任务中的，安杜鲁斯郡有一百多佣兵团，二级的佣兵团就占了三个，为什么独独选了我们？ 十四年前，三个一级佣兵团进入沉默之森，结果一千两百人无一生还，这事震惊整个佣兵界，您该知道吧。” “问的好，达特。”仿佛知道他会这么问，萨丽雅脸上出现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无奈表情；“我当然知道沉默之森是什么地方，因为我父亲就是在十四年前进入沉默之森，从此一去不返。 这次，由帝都的佣兵公会总部出面召集斯塔维、费德里格斯、迪瓦萨雷……这些大佣兵团都参与的特殊任务。原本我们是没可能加入的，只不过是因为熟悉地形才破例特许加入。 虽然不知道帝都的总会想在沉默之森里寻找什么，可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不止是因为成功后能获得荣耀与酬金。作为女儿，我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还活着。” 大厅里沉默片刻后，有一半的佣兵留了下来。他们都是准备参加这次任务的人，当然也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梅伊，你没有以命相博的必要。莫里森老头还不知道你瞒着他参加了佣兵团，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交代？”达特很理智的选择了退出，他不想这么年轻就把自己的性命白白葬送掉。 “达特，我知道你关心我。可为了沃兹叔叔，我必须拿到这份佣金。”婉言拒绝了达特的劝说，梅伊去意已定。 “……”看着身高只及自己胸口的少女，达特楞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那老头只是你的临时抚养人而已，不是还有撒丁那小子吗，你何必……” “虽然只是叔叔，但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摇摇头，梅伊知道达特肯定无法理解她为何要赌上自己性命。 沃兹叔叔把她抚养长大，这份情，必须还。 “唉，随你吧。”达特颇为头疼，开始考虑该如何向那个脾气暴躁的老人解释。 “这是我的佣金。” 将五十枚金光闪闪的货币放入达特的手中，梅伊希望他能帮自己带回去，如果她真的死在沉默森林，那也是命中注定。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自己私吞啦。”青年这般说着离去，可笑意未达他的眼角。 会回去的，沃兹叔叔，还有撒丁都在等我呢。 凝望着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梅伊抱着团长特地给她买的精灵长弓，默默在心中许下承诺。 注释—— 图埃尔：南大陆的统一货币，以“金”作为计量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