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章:陈然之主政修县
随着腊日渐渐逼近,城中一股不安的气氛也是随之弥漫。 如今虽然是乱世,但无节不欢,正如赵雪说的那样,不管是乱世还是太平日子,这节日还是要过的。不单单是家人间的团聚,也是为了祭祀列祖缅怀先人,期盼更好的日子。 更何况,在此兵荒马乱之际,人命如草芥,面对着疾苦,既然避免不了,那么精神上起码要有所寄托。 城内居民先人的坟墓大都在城外,眼见节日将至,而黄巾军未退,搞不好今年就连拜祭祖先都困难了。 那些城中的居民为此伤着脑筋,既然出不了城,那登城遥拜总可以吧?于是有些人就想出了歪点子,居然置办了祭品,带着香纸,三个五个成群的就跑到了城门边,嚷嚷着让守军放行。 不说此刻是战时,城上都是陈诺调集驻防的人马,焉能让他人随意混入?若有jian细那还了得?就是平时,也断断没有这样胡闹的。那些要登城的自然一波接一波被守兵统统轰走了。 虽然暂时遏制了这些人,但眼看着节日将临,要求放行的人也跟着愈加的增多了。 陈诺这些日子以来忙于城内外军政,也实在没有空闲体察民情,就连四城的守卫上,也都暂时交给了赵雪和潘璋二人处理了。 这修县城池虽小,毕竟五脏俱全,也开了四门。 这要是在平时,倒是可以便于疏散人流,增加城池规模;但战时,却要分兵守卫四座城门,力量也就分散了。 陈诺的兵力本来就有限,城内虽然表面平定了,但也需要留有基本的兵力维持治安。而能抽调出来守城的,则相应的减少了。陈诺也是不得已,在城中临时招募了一千多壮丁,将他们全都编入军伍,一起拉了守城,另外还得征集民夫劳力搬运石料木块等物以做守城之用。 由于守将和士兵都不够用,陈诺不得已让潘璋和赵雪各自守卫两座城门,他则与典韦坐镇府衙,居中指挥。也幸好,上次一战后,黄巾军没有得到便宜,加上天气逐渐严寒,也并没有频繁发兵,偶尔零星蹦跶两下,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 他难得与典韦出来一趟,也就走街串巷,特寻那些偏僻处走动,想要感受一下居民的生活气息。 沿路所见的不过平常,也没有看出异样来,倒是走了一阵,却时不时总能听到猪羊宰杀之声,不免诧异。 陈诺先前还有些迷糊,以为城中居民如此奢侈,能够吃上rou了,倒也颇有些安慰。只是他打马走了一阵,突然想到赵雪先前说过的话,道,‘腊日前五天,杀猪,前三天,杀羊。’哦,是节日快到了! 是啊,腊日将近,一家团圆,该是多么和和美美的事情啊。可是,只见那些人皆都是面带愁容,似乎并没有欢喜之意啊?或许是他们在外有未归的游子吧?抑或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 一路走来,陈诺看到的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苦瓜脸,这叫陈诺如何不纳闷? 等到了城门边,看见拿着祭品,拎着香纸的百姓,陈诺更是不解,他们何以都围着城门打转? 他上前一问,也终于明白了。 所谓国家大事唯祀与戎,就算是在干戈之际,那也不能轻易废了‘祀’啊,这是有悖于人情的,怪不得城中居民临节不欢呢! 本来小小的修县城能够支撑到现在,除了主将陈诺决心守城和将士们的全力合作外,当然更加离不开百姓的支持。 他军中粮草本来有限,就算再怎么节省,也断断支撑不到现在的,那都是城中百姓自发捐献的。也难怪,像陈诺等入城时,不但不滋扰居民,且大军到日立即张榜安民,严令将士掠夺百姓财物,城中这才得以不戡而定。陈诺的仁义之举,如何不让百姓欢喜? 想张角闹黄巾那会,那可是整日的厮杀抢劫,不然也不会将繁华的修县弄成现在这样了。陈诺施之以仁,百姓也自然是报之以德了。 陈诺当然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要是上面逼得百姓不欢了,那可是什么也都可能发生的。更何况是在此战乱之际呢?他可不想在此事上栽跟头。 陈诺突然大手一挥,让持戟的士兵们将大戟撤了,又叫搬开拒马、鹿角等障碍物。 这些百姓一看,也都是迫不及待的向前拥挤,都是恨不能立马登城。 不过,他们尚未过去,倒是被陈诺的一句话给弄懵了。 陈诺也没有刻意去阻拦百姓,而是转身对典韦命令道:“百姓愿意登城者,可!就由典韦你护送他们上去。只是,他们人多,也不是谁都能够上去的。一家者,年轻人去,老人留下;父子者,子去,父留下;兄弟者,兄长去,弟弟留下!” 百姓们一听,都是傻愣了,这是什么道理。祭祀乃家中男丁的事情,是长幼不分,都得参加的事情,岂有让年轻人上前老人留下的道理,这又不是打仗选壮丁呢。 那典韦应了一声,将身一站,立即将众人拦了起来。 典韦叉着手,扫视了众人一眼,方才吞声说道:“刚才将军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你们先想好了谁去,再一个个从我这里报到!” 典韦身材本来就是雄壮,加上恶眉冷目,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谁还敢上前? 人群静寂了片时,终于有位年长者走上前来,向陈诺躬身一揖。 这人年纪都是他爷爷辈了,陈诺虽然自恃将军身份,那也是不敢当的。 陈诺立即抢上前去,将手虚托:“老人家,快别这样,折煞小子了,有什么话您老尽管说吧。” 那老人家颤巍巍的拿起了旁边那根拐杖,在孙儿的搀扶下将弯下的身躯稍稍挺了挺,眼却看也不敢看陈诺,只是连声道:“那老朽也就直说了,有什么不中听的还请将军恕罪!” 那老人家顿了顿,得到陈诺的同意后,也就堪堪说了起来:“实不相瞒,自将军入我修县以来,我见将军你不但能够约束部伍,亦且能为我修县抗击蛾贼,实乃我修县再造之父母;我修县上下无不感激将军之德,就是老朽,亦是没有二话。 本以为将军是个能够体谅他人的人,可是今日将军的所作所为,实在让老朽不解!敢问将军,将军突然如此举动,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不然以将军性格,断断不会做出如此有悖于人情的事情来。” 陈诺一叹气,点了点头,说道:“说来惭愧!老人家你实不知,我纵然有心让诸位登城,但恐怕也是害了诸位。想此刻城下黄巾未走,他们若是被吸引了过来,到时我怕我兵力不够,难以保证大家周全。 我也是迫于无奈,这才出此下策,说了这些气话。但是我若不能同意诸位,又怕诸位误会我不通情理,有悖于人情,故而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来,望望老人家,还有各位原谅!” 陈诺此话将厉害点到,也顿时让眼前这些跃跃欲试的百姓心里有了忌讳。 如果为了祭祀先人,而将家中顶梁柱置之于危地,这好像又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可是,若在节日里不能祭祀,进献祭品给先祖,那岂不是有悖于孝道? 虽然他们中读书识字的不多,但先贤‘慎终、追远’的教诲还是略有听闻的。只要家中有后,岂有将祭祀这等大事轻易荒废的道理?说不得也只能拼上一命了。 话已至此,众人尚在犹豫的当儿,陈诺当然是趁热打铁。 只见他突然转做愁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背负双手,回转身去。 那些人都不明白陈诺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完全不像是平时那个果敢杀伐将军。 也许是陈诺的影响力足够,他一转身,那些百姓也都是亦步亦趋的紧跟在了他的身后,都好像一下子忘记了他们此来的目的了。就是那叉腰而立的典韦,此刻看看主公都走了,他怕人太混杂,也是赶紧上前,密切保护在陈诺身边。 那陈诺一叹气,见是调动了所有人,也就没话找话的说:“要说起来,我陈某还真是羡慕诸位呢。想诸位都是生在修县长在修县,就连祖祭也在修县。可我呢,身在边鄙,只因董卓之乱,不得已在冀州从军。 如今大过节的,不说回家拜祭祖先,就连看望父母也都只能是梦中之事了。哎,可怜我那父母都双双鬓白,如今还要在节日里为我这不孝子依门而望,想想他们望眼欲穿的眼神,我这不孝子又岂能不为之动容?” 他说的虽然是身体主人‘陈诺’,但感情所至,又岂能轻易分得清彼此? 想‘陈诺’的父母虽然落入董卓之手,尚有得见的希望。而他的父母呢,恐怕从此无缘承欢膝下了。 他说着说着,居然不觉的泪自先流了出来。那些跟随在陈诺身后的百姓,最是容易惹愁的了,更何况如今跟他们说话的是他们修县城目前名义上的父母官呢?又怎能不为陈诺言语所动? 就连刚才那代表众人发言的老头儿一听,都是禁不住堕泪。若不是出于尊卑有别,当真就要伸出手来安抚陈诺两下。 陈诺之所以一直挺到现在,那是因为自知再也回不去了,也只能坚持大丈夫立业的信念,所以一直故意将内心的伤刻意隐藏了。没想到如今是自己不小心将这内心的痛再次诱发而出,等到冰冷的泪水落到手背上,他也是诧异不小。 在此时,本来他也是急需他人关心的,但他身为将军,也知道感情这东西是不能轻易表露的,所以他见好就收。 等努力将内心的悲伤压制了下去,陈诺转而安抚起众人:“你们也不必着急,其实我也不是非不讲理之人,这件事情还是有和缓的余地。我之所以阻止大家,无非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想若轻易放大家登城,能不能如愿祭祀尚在其次,若是因此让大家送了性命,叫我陈某人如何担待? 当然,大家想要祭祀先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大家信得过我,就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这腊日虽然无法祭祀,但我向大伙儿保证,一定在‘蒸祭日’当天让大家如愿以偿。到时大家不但不必冒此危险,而且还能亲自上祖坟拜祭,相对于遥祭而言,岂不是更能让大家表达感情?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听陈诺前后一说,倒是觉得不错。只是,此时距离‘蒸祭日’也不远了,可是现在蛾贼就在城外连绵扎着营寨,根本就没有离去的迹象,到时候真的能够如愿吗? 陈诺自然知道他们的顾虑,他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我陈诺一诺千金,说下的话自然算话,如果‘蒸祭日’当天不能兑现诺言的话,我也无颜再见诸位父老了。到时不用大家来撵,我自会滚出修县城。” 将军都说下这样的重话了,他们哪里还敢不信?叨扰了两句,也就纷纷向陈诺告辞了。 只是,现在距离‘蒸祭日’不过数天,而腊日更是在目前了,而黄巾就聚在门外不走,如何能够在这数天内击败黄巾,保证百姓能够出城祭祀呢?就是赵雪他们听到陈诺的大话,也都是由不得皱起眉头,深表怀疑。 赵雪难得抽空从守备处赶了回来,亲自找陈诺说话。 “将军,我也知道你也心急城外的黄巾,更是被城内百姓逼得没了法子,这才说出了那样话来。可是现在距离‘蒸祭日’不过数天了,将军你可知道现下城外团聚了多少黄巾吗?不怕将军知道,他们恐怕足足有五六万人之多了!将军一不出城厮杀,二不召集我等计议,难道是要等着天雷击杀他们吗?” 赵雪这边为陈诺分析着,陈诺好像根本就没有去听。 他突然放下竹简,说道:“明晚就是腊日了吧?军中可准备了什么节目没有?这酒水虽然禁了,但腊日可是个大喜之日,可不能没酒!雪儿你是知道的,你大哥哥我这些日子可是想酒想得都快疯了,你赶紧预备些。” 赵雪娥眉轻蹙,走上前两步,说道:“大哥哥你的心情我知道,可是目今贼兵就在城外,一步没走,我等还哪里有心情过这个节?” 陈诺嘿然一笑,一摆手:“雪儿痴话,雪儿前些天还跟我说,这腊日的,不管是太平还是在乱世都是一样得过,不能少了。也罢,看雪儿这副表情,定是没有准备了。这样吧,腊日那天,雪儿就将军中所有的粮食拿出来,每人赏酒,让他们好吃好喝一顿,也不能让他们觉得跟了我陈某人就寒碜了,让大家有个过节的样子。” 赵雪听陈诺一说,赶紧说道:“可是军中的粮草已经不多了,要是再大摆宴席犒劳将士,只怕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喝西北风了。” 陈诺嘿嘿一笑:“西北风有什么好喝的?再说了,我这里不过节,人家城外的贼兵还得过节呢。你这两天难道没有注意到吗,人家那边虽然粮草拮据,但提起过节他们却仍是没有半点的马虎,又是宰马又是杀羊的,看来他们是准备狂欢一次了。哈哈,人家城外热热闹闹,难道我们城内就要冷冷清清的?去去去,赶紧下令,备酒,称rou,这些可千万不能没有,我还等着好好过个节日呢!” 赵雪鼻子一哼,跺了跺脚,大哥哥这是怎么了?难道到了城中舒服了两天,人也跟着飘乎乎了起来?但她听到陈诺刻意提起黄巾,又看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似乎是有点明白了。 “是!大哥哥将军!” 赵雪一拜,也就转身下去了。 听她那句不伦不类的‘大哥哥将军’,陈诺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待她去后,又重新拿起了案上的竹简,翻看着修县府中留下的账册。 陈诺军中早前就下了戒酒令,自然没有酒水留存,而那些rou类,又不准宰杀马匹,赵雪也只能想法上街去买。只是陈诺的命令下得太晚了,转天就是腊日了,赵雪虽然手里拿着陈诺从军饷里拨出来的一些钱,还想着遍市购买,奈何节日当天都是不做生意的,哪里去买那些所需的物品? 赵雪一无收获,也只好拖着步子回了大营。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东西根本不用她去准备,城里的居民早就自发的将这些送到了陈诺的大营,不但粮草,就连酒rou一应都有。 陈诺眼看着群众太过热情,也就没有回绝他们的好意。但怕不知情的人背后嚼舌根,也就拍着胸脯把话事先言明了:“我陈诺入城之日就已经张贴榜文,严令取百姓一物,有敢犯令者斩!本来诸位乡亲的东西我是断然不能接受的,但正如各位说的,既然是节日,这些也都是你们的一些心意,那我也不好不收了。 只是,我把话说在前头,今天我拿了你们的东西,我是不会白拿的,自会有还你们的一天。如果你们不能接受我说的,那么就请将你们手上这些东西立刻拿回去,恕我不能冒然领受!” 陈诺话都说到这一步了,那些百姓也只好权且答应着,嬉笑着将东西放下就走人了。要官家还他们所欠,他们是想也没有想。更何况,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自愿送来的,谈什么还不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