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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之国 第十章 骑棺渡河

    整个人被卷着,与水中的碎砖破瓦,断椽残梁搅拌在一起,撞的七荤八素,还有些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尸体,突如其来的软软碰一下,还没等分辨清楚,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二爷离我有多远,更不知要被冲往哪里。

    如此大的水流,根本无法浮出水面换气,只能闭着眼,感觉出水了,就急忙张大嘴深吸,可通常是还没等吸满就灌进一嘴的泥水,四肢徒劳的挣扎着,拼命的想抓住什么,而周围没有什么东西是稳固的,期间居然抓到了一把类似头发的东西,吓的我赶紧松了手,上下沉浮之间,突然肩膀的衣服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往上一提,我顺势急忙拉住肩膀上的手,闭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上爬。

    等我摸到树干的时候睁开眼,发现二爷好似一只肥大的知了猴般死死的抱着一颗大树,他一只手拉着我,张着大嘴冲我喊着什么,可耳朵里除了隆隆的水声外,什么都听不见,来不及多想,赶紧学着他的样子,紧紧抱着树干,他看我抱紧了,就开始往上爬,我脑袋顶着他屁股,两个人一直爬到了最顶端的树杈上,才松开手,骑在树杈上,惊恐的看着下面的一切。

    借着连续不断的闪电,只见四面八方,一片黄水奔腾,下江县城早已不见了踪影,水中的残垣断瓦随着水势的不断增大,变得越来越少,我们这棵一人粗的大树,也逐渐向水中倾斜,我俩赶忙张开四肢,死死的把住树干,生怕这树会被连根拔起。

    也不知在树上抱了多久,天色开始明亮起来,闪电的次数越来越少,雷声也越来越远,雨势从天河倒灌逐渐变成了绵绵细雨,水流的速度也随之放缓,我俩这才如临大赦般长吁了口气。

    松开树干,一阵阵酸疼从四肢迅速的传递出来,两个人龇牙咧嘴的对视了一眼,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算是庆祝又一次的大难不死,笑过之后,望着脚下又发愁,怎么下去?

    百米之外就是一座土坡,可脚下的水面上连根稻草都没有,不禁让我想起了耶摩神殿里能吞噬一切的冥河弱水,望着近在咫尺的对岸,再看看湍急的洪水,除了不停的摇头叹气,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二爷不死心的伸长脖子,望夫石般望着洪水的上游,期盼能冲下块能够渡河的木板之类,也不知是不是应验了那句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真从上游远远的飘来一个黑色的东西,直冲我们而来,看着个头还不小,也不知是谁家的柱子塌了。

    二爷兴奋的慢慢爬到水线的位置,打算只身将其停住,我看了看那东西的尺寸,不由的为他捏了把汗,有心帮忙,可又容不下两人,只能焦虑而又期待的干看着。

    黑色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漂浮而来,离着还有几十米,这东西被磕碰了一下,突然掉了个,一个大大的白色篆体寿字格外醒目的出现在眼前,我俩异口同声的喊了句:“他娘的。”

    临近大树的水下应该是沉积了许多东西,只见这口黑色的巨大棺材逐渐放慢了速度,不停的上上下下颠簸起伏,二爷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无奈的耸耸肩,这时候别说是棺材了,就是来个干尸,我俩也得骑着过去。

    他心领神会的低下头,甩了甩脸上的雨水,牢牢的盯着棺材,我简单丈量了下棺材的体积,估算了个大概的重量,心瞬间沉到了底,想叫二爷放弃,可话还没出口,棺材已到近前,二爷朝着棺材头伸手一够,差了一点点,眼看棺材缓缓从身边飘过,却见二爷双腿盘树,整个身体后仰,“嘿!”的一声,反手按住了棺材。

    棺材应声停在了水面上,可却成了僵持的状态,二爷虽然按住了棺材,却由于是后仰反手,根本无力将其拉过来,只见他轻轻的抖了起来,这样下去,必然坚持不了多久,我急的如同火烧屁股般,抓耳挠腮,干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二爷抖的越来越厉害了,我在上面已经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我丈量了下与棺材之间的距离,把心一横,生死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稳了稳心神,从树上纵身而下,朝着棺材扑了过去。

    这不得不说是一场豪赌,如果没落准,掉进水里,依这湍急的水流,谁知会被冲到哪里,即使落准了,只那落下的力道,二爷断然会承受不住而松手,那一样会顺流而下,若我运气好,飘出一段后,能搁浅上岸,可那样的话,二爷就得留在这里等死,唯一的办法就是依我跳下的重量,将棺材砸进水底的泥沙中使其停住,再把二爷拉上来,然而在不知道这水究竟有多深的情况下,这一跳全然是闭眼一搏。

    果然,随着我落在棺材上的瞬间,二爷松了手,还没等我稳住身形,棺材“哗啦”一声,往前滑了数丈,我心中暗叫不好,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棺材猛然停住了,这一停不要紧,差点把我射了出去,我紧紧的抓住棺材头前凸起的棺盖边缘,趴在上面,一动都不敢动。

    趴了一两秒钟,确定棺材停住了,才转回头寻找二爷,他正抱着大树,惊魂未定的看着我,我朝他点点头,他鼓起腮帮,长出了口气,冲我喊:“别瞎动,我撇俩树枝子去”,说着向大树顶端艰难的爬去,从动作来看,他也快到极限了。

    等了半天,他才从树上折下两根手腕粗细的树杈,从树上高高的抛到我身边,我急忙抓过来,简单掰了掰枝杈,直直的将其插进棺材头前的水里,这才敢轻轻的坐起身子,这棺材也不知埋土里多少年了,上面的大漆早已脱落的斑斑驳驳,阴潮的环境使其上面生出了薄薄的一层苔藓,随不明显,但异常湿滑。

    我左摇右晃着几次差点掉下去,只能死死的抠住棺盖,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的骑着,棺材被水流冲击着,缓缓的开始转变方向,一点一点的横了过来。

    我心急如焚的回头找二爷,此时他正拖着一只树杈跳进水中朝我游来,由于是顺水游,速度极快,正当棺材发出“咯吱”的一声响时,他已经扶着棺盖爬了上来。

    他骑在我身后,冲我点点头,我拔开棺材头的树杈,又赶忙插到棺材的边上,棺材顺势开始加速横摆,当头直指对岸山坡的瞬间,二爷把树杈使劲的插进水里,由于水流的缘故,急停的棺材开始向一侧倾斜,我俩抓住树杈,拼尽全力的往下压,所幸雨势减弱,水流不如之前那么急,加上我们一头一尾两个人的力量,才没有发生滚翻。

    止住了棺材,两人开始朝对岸撑去,每一次拔出树杈,棺材都会往下游漂出一段距离,既要稳住身形以防滑落,还要使出全身力气撑篙,额头上滴落的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距离对岸还有几十米时,棺材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彻底撑不动了,两人大致丈量了一番,干脆跳进齐腰深的水中,一步步沉重而艰难的向岸边走。

    河底的淤泥没到小腿,一脚下去深深陷入其中,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拔出来,没走几步鞋袜就掉了,只能光着脚尽量小心继续前行,即便如此,还是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此时也没法查看,只能咬着牙硬撑着,看二爷龇牙咧嘴的样子,恐怕比我强不到哪去。

    几十米的距离愣是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刚刚走到岸边,就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在水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扳起脚来查看,脚底上大大小小全是口子,洗去泥沙后还在冒血,我忍痛从最大的血口中拔出一小块瓷片茬子,估计是洪水带下来的破盘烂碗,二爷比我还凄惨,连脚脖都划破了,不过幸好伤口不深,干脆也就不管了。

    两人手脚并用的挪到身后不远的一块大石头旁,此地距离我们之前看到的山坡已经偏了大约百米远,二爷摸出烟盒,一股黄水随之从里面流出来,我拿出我的,也是一样,两人苦笑一下,靠在石头上望着水面上棺材,默不作声。

    这棺材还没有漂出去多远便被水底的断木枯枝拦在了水中央,并且已被水流冲击的横了过来,此刻雨势又开始逐渐加大,水流也与之增大,棺材开始向一侧倾斜,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要打起滚来。

    果然,我俩这边刚喘允了气,棺材就朝着下游的方向歪了过去,只听哐啷一声,棺材板子开了,合着这棺材没钉钉?难不成是谁家老人备的寿材?又或是棺材铺的老货底?我记的上面已经斑驳的大漆,笃定它有些年头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着实吓了我一跳,没了盖的棺材继续倾斜着,当棺材底快要竖直的时候,从里面倒出一具死尸,这死尸竖着大辫子,身穿满清朝服,爬在水里,我随口说道:“呦,还是个官。”

    二爷眯缝着眼看了半天说:“官啥呀,连个品都没有”,他看着我一脸的疑惑,解释说:“瞅见那朝冠没,也叫顶戴,官大小要看顶上镶嵌的是啥,你仔细瞅瞅,这爷们的顶上啥也没有,不是八品就是九品,而且你看他那朝带,黑不溜秋的,那是银衔乌角,九品以下的才使这玩意,二爷我不用看他补子都知道,估计这爷们死的时候连县主薄都没混上。”

    仿佛为了验证他所说的话,水流将死尸冲的仰面朝上,二爷得意的说:“你瞅瞅,你瞅瞅,是黄鹂不,我说啥来着,死都没混上一串朝珠,哎,不对,这爷们有事”。

    还没等我表现出该有的敬佩,被他这一说,赶忙眯起眼睛看着躺在水里的死尸,这尸体从脸到手全是黑紫色,虽看不清面貌,但肯定没有腐烂,十指上紫色的指甲,映衬着水光,看着比手还长,二爷疑惑的问我:“他娘的,不会是黑毛子吧。”

    话音刚落,遮挡在前的棺材往另旁边一滑,顺着江水直流而下漂走了,只剩下死尸一览无余的躺在水里,看情况,可能是身上的衣服被挂在了河底,死尸躺在水面上,起起伏伏,不停摆动,说来也怪,自从这死尸掉出棺材后,这天阴的更厉害了,雨下的越来越大,甚至隐隐能听到阵阵雷声,我俩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四处寻找趁手的家伙,以防不测,可周围除了山石野草,什么都没有,无奈,又抄起之前的树杈,就这样静静的看了几分钟,二爷实在绷不住了说:“这样,我看看能把他捅开不,瞅着实在膈应。”

    我看看天说:“算了吧,他又不起来,再说你看这雨,用不了多久水就会涨上来了,一会就冲下去了,咱歇够了就撤吧。”

    二爷不高兴的骂道:“他娘的,走哪都能撞老毛子,这叫啥事?”

    听着雷声越来越近,我俩相互扶持着慢慢站起身,刚要转身往山坡方向走,只见眼前一道闪电划过,直直打在死尸身上,随即一声炸雷,震的我俩双手捂耳,蹲在地上,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的东西都有些许模糊,紧跟着又是一道闪电,依然打在死尸身上,接着又是一道,两声炸雷几乎同时响起,我俩张大嘴巴,紧紧靠着石头,感觉天摇地动,两眼被闪电刺的一片白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勉强能够看清周围,虽然雨还在下,可天亮了许多,雷声也停了,转身去看河中的死尸,却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段好似被烧焦的黑色圆木,顺着水流,飘了出去。

    两人目瞪口呆的互相对视一眼,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却从身后的土丘上传来一句女声:“百年祸害,终遭天谴,哎,我说你俩看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