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苛政猛于虎
说着,她下意识的低头看见了自己松散的衣领,脸上羞意只是一闪而过,便很从容的将衣领掩紧。这才退后两步,看着张震,语气和善的道:“你先进来吧,他们快要来了。” 张震犹豫了一下,怀疑她是不是想稳住自己,然后等庄上的人赶来再把自己拿住。可见她眼波清澈,不像是有什么歹意,再者,张震艺高人胆大,如果她真敢临时叫嚷起来,自己完全有信心可以将她挟持住。 一念至此,张震伸手再窗台上一撑,轻灵的跃进房间里。 “你半夜跑到我院里来,想干什么?” 待张震进了屋,女子才静静的问道。 张震见她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没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先疑惑的道:“你为何要让我进屋,就不怕我对你有什么歹意么?” 女子淡淡的笑了笑,道:“山庄里戒备如此森严,你能深夜潜到这儿,显然是有备而来且身手极佳。你乍见我时一脸惊愕,事先应该不知道院里住的是谁,而且你未带凶器,被我撞见也没有出手伤人,看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那么你来山庄,要么是来探听什么东西,要么是想来山庄偷些银子。若是探听消息,我自认山庄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想打听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若是缺银子花,凭你能悄悄潜入山庄的身手,我可以给你一个不错的差事,月钱绝对让你满意。不管是哪个原因,咱们都没有什么冲突,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的事情,就没必要动手。” 女子落落大方,侃侃而谈。 她的风姿气度让张震感到由衷的心折,道“姑娘雅量非常,实在令人敬佩,不瞒你说,我是通禹城的捕头张震,来北辛庄想查明闹鬼的事情。白天来过贵庄一趟,曾听见一个奇异的犬吠声,有心问明白,可胡庄主态度冷淡,把我赶了出去。我势单力薄,又不敢硬闯贵庄,无奈之下,所以今晚才用了翻墙串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冒犯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女子听完张震的话,展颜一笑,她娴静时如一潭清清的池水,可笑起来,又宛如一阵四月的春风,让人顿觉温暖惬意,禁不住沉溺其中。 女子自己指了指脚下的那条狗,道:“你听到的那声奇异的犬吠,指的是它么?” 张震点了点头。 女子又笑了笑,道:“我想阁下是误会了,笨笨是绝不可能伤人的。” 张震道:“为什么?” 他看那条狗的四肢和前胸都极为有力,而且那张大嘴十分显眼,长相又古怪,嫌疑还真是不小。 只见女子蹲下来,拍了拍那条狗的脑袋,道:“笨笨,来,把嘴张开。” 张震朝狗嘴里看过去,自己也笑了起来,只见那条狗长得虽然健壮,嘴里却是一口细小平滑的牙齿,这副牙齿别说咬断人的胳膊,就是啃rou骨头看着都费劲。 张震很不好意思的拱手道:“看来这是个误会,是在下莽撞了,实在对不住。”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随后就几声轻轻的扣门声。那脚步声虽然并不杂乱,可明显不是一个人! 张震眉头皱起,思量脱身之计,抬头看了看房梁,想跳上去先在那儿藏身。 “你等一下。”女子一看张震的动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忽然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向他们告发你,你过来。” 说着,她大步跑到了衣柜旁拉开门:“快进去。” 张震犹豫了一下,看着女子善意的眼神,还是一头钻进了衣柜里去。 随后女子合上了衣柜。这才又披了一条袍子,跑去开了房门。 张震躲在衣柜里,女子的衣柜不是很大,张震这么一个大男人钻进来,实在是挤了一些。 而且,张震一头钻进来之后,就感觉到身边两旁前后,到处都是柔软的女孩子的衣服,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子用的熏香的幽幽气味,更让张震尴尬的是,其中不少,只怕是女孩子的贴身小衣,这会儿却被自己满身污泥的挤进来。 衣柜的柜门中有一条细微的缝隙,张震从里面往外看去。 只见女子开了房门之后,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听着赫然是白日里见得那位身材雄伟的胡庄主。来人没有进门,只在门外道:“夫人,属下听到院里传来狗叫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女子的声音听上去甚是镇定,淡然笑道:“没事儿,笨笨陪我玩儿呢。不是另有人巡夜么?你怎么亲自来了?还没有睡觉?” 胡庄主道:“属下刚接到邯郸的来信,本打算天明再来请示夫人,恰好听到狗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带人过来了。” 女子闻言,顺势转移了话题,疑道:“邯郸的来信?信上怎么说?” 胡庄主犹豫了一下,道:“老祖宗对夫人的一些做法很是不满,说夫人即便不能拓土开疆,起码也应该守好家业,若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派人来接管夫人的职位了。” 女子似乎有几分不悦与无奈,过了一会儿,才幽幽的道:“这恐怕不只是老祖宗的意思,更多的是二姐的意思吧?我那个二姐呀……” 胡庄主垂手听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夫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 女子道:“想说什么就说,我何时因为别人说实话而责怪过。” 胡庄主道:“夫人,不止是老祖宗来信,就连汉阳的兄弟们,也有不少人对夫人的做法有些不满了。” 女子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不认同我的做法?” 胡庄主低下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女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曾经对你说过的,争权夺利这种事情,没有尽头的,也没有赢家。你不见多少曾经煊赫一时的世家大族,现如今也不过是断壁残垣几抔黄土。只有不争,天下方莫能与之争。” 胡庄主道:“夫人深谋远虑,放眼长久,这一点属下十分佩服。可眼下多事之秋,各方势力相互倾轧你争我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咱们在鲁国有如此深厚的基础,若不善加利用趁机扩大自己的实力,恐怕会被人逐渐蚕食,继而一口吞掉,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到时候整个朱雀堂也难免烟消云散,岂不有愧无数先祖用血rou开创的百年基业。” 女子道:“正因为眼下时局混换相互争夺,我们不争,才更能显出一片无意权力的赤诚之心,才更不会招致以后的当权者的忌惮。胡该,我给你说过,咱们会里的前人花费无数心血开创这片基业确实不易,可关于会里以后的发展,老祖宗错了,大姐二姐和四妹他们,也都错了。权力就像人的欲望,永远是得陇望蜀,没有尽头,也没有永恒。咱们会原本是教门起家,紫元先师一生都在发展教义劝人向善,于世俗权力无欲无求,所以才能四方来归,而当时的朝廷却不予打压。可是随着教门一步步发展壮大,后来的带头人也慢慢变了初衷,越来越在意财富权力。这几年我翻阅了很多史书,总结了一些跟咱们教门类似的组织的兴衰,得出一个结论。” 胡庄主疑惑的抬头看了女子一眼,问道:“什么结论?” “我的结论是……”女子叹了口气:“现在天下三分,几国势力相互制衡互有忌惮,才有我们教门的强盛。可一旦三国一统,你觉得以后的当权者会容忍自己卧榻之旁,有如此一个自己不能掌控的强大力量存在么?” 胡庄主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认同的表情,忍不住道:“夫人,有道是人往高处走,咱们教门现在发展壮大,一步步成为各国庙堂之上最强大的势力,我觉得这没什么问题,总不能无所事事驻足不前吧?一个组织团体,不就是要往大了发展么?” 女子道:“我告诉过你了,眼前教门的强盛,跟三国鼎立的乱世是分不开的。在这种形势下,各国的力量都十分有限,他们不敢大动干戈打压咱们,害怕会因此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引来别国的攻击。而且咱们教门的人遍布天下,势力十分庞大,他们需要咱们教门各方面的帮助,所以才对教门发展壮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加约束。但乱世不会持续太久,天下一统是民心所向,而且你也看到了,鲁国现在出了大问题,皇室颠覆在即,三足鼎立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很快赵楚两国都会有大动作,力图在侵吞鲁国上占更多的便宜。一旦鲁国灭亡,赵楚两国没有后顾之忧,必定会竭尽全力相互征伐,届时肯定会有一方落败,一个新的统一的政体会屹立在神州之上。到那时候新政体皇室之中只要涌现出一两个有能力有决断的皇帝,咱们教门作为一个信徒众多的武装团体,一定会遭到严重的打压,甚至被消灭。” 胡庄主脸色有些难看,对于女子这番话,他知道很有道理,可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