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俺叻个娘哟
张震一夜没睡。 他一口一口,花了很长时间吃完那碗简单的家常面,然后就坐在椅子上走神。起初,他眼前总是不停的晃动着薛琪的一颦一笑,他想找个简单的姑娘过简单的日子,薛琪无疑很适合这一要求。 张震见人无数,看得出来,她的简单不是伪装。 可就在这种美好的憧憬之中,莫名其妙的,他刻意压抑在心底的一些尘封已久的旧时回忆都涌了出来,止之不住,于是陷入了一种憧憬与沉重之间的彷徨。 如果有个智者在这儿,他会告诉张震,一个人在黑暗中呆久了,突然遇见一道强光,这个人会本能的闭上眼睛,彻底退回黑暗之中。无关勇气与胆怯,这是人在面对极端情绪时自我保护的本能。 可惜没有这个智者,张震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回去睡觉的时候,一抬眼,天已经蒙蒙亮。 张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背后的伤已经没有大碍,索性也不再回卧室,洗了把脸直接出门。 等赶到面馆,张震有些惊奇的看到店里的门板没有装,他当然不会认为是伙计们工作热情高,开张的早。寻思可能是昨天有人闹事,大伙儿都受了惊离开的匆忙,也就没人关店打烊。 柜台里还有不少银子,希望别遭了贼。 张震推门进去,靠门不远的桌子上突然弹起一个人来,张震精神瞬间绷紧,顿时压下身子,凝神看去,原来是陈步文。 陈步文也瞪着俩眼看着他,显然刚从梦中惊醒。 “你就这么睡了一夜?”张震问道:“怎么没回去?你昨天也受了伤,该去医馆看看,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陈步文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然后啪啪的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提了提神。 先前张震以为陈步文只是个游手好闲打架斗狠的痞子,昨天面馆出事,他能站出来不惜受重伤也要往上顶,让张震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而且张震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虽然还是话不多,可神色语气都变得敬重起来。 “吃早点了没?”张震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陈步文摇了摇头。 “走!咱们去吃点好的!”张震很豪气的一挥手。 片刻之后,两人站在了怡香院门口。 现在这时辰怡香院里安静的很,没有诗酒琵琶,也没有打情骂俏,姑娘们男人们一夜春宵掏空了身体,都正深闺罗幕沉沉入梦,只有几个睡眼朦胧的伙计在大厅里摆放桌椅清扫地面。 陈步文看了看怡香院的门匾,又看了看张震,这个向来桀骜野性的爷们儿竟然出奇的憋红了脸,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干巴巴的道:“我……不嫖。” 张震哈哈大笑,再一次刷新了对陈步文的认知。他拍了拍陈步文的肩膀,陈步文也没有躲避的意思,任凭张震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两下。 张震笑道:“我也不嫖,就是来吃点东西,这儿的厨子手艺好得很。而且我有个朋友在里边,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张震带着陈步文进了怡香院,马上有伙计上来招呼。对于张震这么个常来喝花酒却从不碰姑娘的主儿,伙计们也都印象深刻,见怪不怪了。 只是点菜的时候有点小插曲,主食是小笼包,张震问陈步文吃几笼,陈步文也没客气,寻思自己饿了一夜,多报了点,要了三笼,于是张震让伙计上了十笼包子。 陈步文听张震说有朋友在这儿,以为要的是三个人的饭食。等张震开始吃第四笼的时候他才觉出不对来,最后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震一个人消灭了六笼包子。 一笼七个包子,寻常人也就能吃一笼多点。饶是陈步文饭量大,三笼也是吃不完的,实在看不出来自家这个瘦瘦弱弱的掌柜竟有牛一样的胃口。 等两人酒足饭饱,剃着牙花子相对无言百无聊赖的时候,二楼终于下来一个女的,一身大红衣服穿花蝴蝶一般轻敏的走到张震面前,像无良恶少调戏良家妇女一样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挑起张震的下巴,红唇轻启,用深情的口吻道:“呦~你个王八蛋怎么大清早的就来了。” 张震拧了拧脖子挣脱了她的食指,朝着桌上仅剩的一笼包子示意,道:“吃了没有?给你留的。” 红衣女子没管那笼包子,扭头看了陈步文一眼,问张震道:“这位是?” 陈步文有些拘谨的道:“我是面馆的帮……” “他是我朋友,人很好,我在这儿朋友不多,就领过来介绍你俩认识认识。”张震接口道。 红衣女子饶有兴味的看了陈步文两眼,水袖一摆三两步走到他椅子后面,搭着他的肩膀俯下身子。她丝毫不在意自己弯腰时松敞的前襟里春光外泄,一只手顺势就从陈步文的领口伸了进去。 陈步文身子瞬间绷紧。 红衣女子嘻嘻笑道:“张震,你这朋友长得不赖,身板也好,老娘我相中了,晚上让他给我侍寝。”说着手又在陈步文胸口捏了一把。 可怜陈步文一个铮铮汉子,面对瘦拳师雷霆手段被打得吐血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此时却像见了猫的老鼠,不止身子十分僵硬的使劲想往下缩,一张挺英俊的脸也已经面无人色。 红衣女子一双丹凤眸子往下一瞄,突然肆无忌惮的大声笑起来,指着陈步文裆下道:“翘了!翘了!哎,张震!你朋友翘了!” 张震捉住红衣女子的皓腕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这点肌肤之亲在怡香院里没人会当回事,况且即便换个场合,这个妖精一样的女人也未必会在乎。张震苦笑道:“你别调戏我这朋友了,他是个老实人。” 红衣女子很妩媚的一扬眉毛:“老娘调戏的就是老实人。” 张震看了看绷着嘴低着头,脸上的肌rou都在微微抖动的陈步文,真怕他额头上高高突起的血管会爆裂开来,那可真是死的太憋屈了。 “吃你的包子吧……”张震将红衣女子摁在身旁的椅子上,转而对陈步文道:“她叫花连蕊,是我的朋友。嗯……很单纯的朋友。” 听到“单纯”这个词的时候,花连蕊似乎有些不满,用一种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眼神白了张震一眼。 但张震这个“单纯”确实没有暧昧的意思。 花连蕊很漂亮,而且是祸水级别的漂亮,张震敢说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了。 她身高不算太高,寻常女孩的个头,可乍看起来特别高挑,这点得益于她一双浑圆笔直的长腿,让整个人身材显得十分魔鬼。 一般来说,女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到了一定年龄就一定要穿裙子,不管是襦裙莽裙或是丫鬟的襖裙,可花连蕊偏不。她上身穿了一件右衽的短衫,下身穿了一条长裤,整套衣服都是用丝滑垂顺的料子做成的,将她的身材尤其是臀部的轮廓完美的展现出来。 原本这种式样的衣服女人只会在自己闺房里当作内衣来穿,可她偏偏就明目张胆的穿了出来,按她的话说“不这么穿白瞎了老娘的好身材!” 不止是身材穿着富有诱惑力,她的脸蛋也很妖媚,主要是因为她的眼睛。 她的一双眸子十分细长,内眼角垂下来,而外眼角却向上挑起,就是相学里所谓的丹凤眼。这样一双眼睛无疑很具风情,不管是嗔是喜,她看人的时候,总是自然的多了一分挑逗的意味。 话说张震认识花连蕊,还有一段不可不说的故事。 某天下午,张震一时心血来潮,拿出萧来在面馆里吹了首曲子,也算是给食客们的小节目。正在他吹的忘情的时候,店门口传来一阵唏律律的勒马声,紧接着花连蕊就穿着这么一身离经叛道的大红短衫长裤走了进来。 只记得她进门的时候,当时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张震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 她丝毫没有在意周围赤裸裸的眼光,那双妖媚风情的眼睛直盯着张震,朱唇轻启口吻略带了些责备的意思:“停下干嘛?接着吹呀。”这是张震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张震重新拿起洞箫,接着吹奏先前的曲子,而她则从身后马鞍上挂着的一个锦套里抽出根晶莹碧翠的玉笛,香葱一样的手指跟着张震的节奏在玉笛上敲打了一会儿,很快就和着洞箫吹奏起来。 萧声深沉,笛声清扬,像一只欢快的燕子掠过一潭沉静的池水,相互弥补而又相得益彰。一曲奏罢,满堂喝彩,就连对声乐一窍不通的胖厨子都从后厨跑了出来,满脸陶醉的挥舞着手里的漏勺。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这是她说的第二句话。 “山上桃花。”张震看着她,那一刻,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关关雎鸠如遇知音的感觉。 “走!咱们一块儿坐坐,不醉不休!”这是她说的第三句话,接着走过来丝毫没有避讳的揽住张震的肩膀,然后就把他拉到了……怡香院。 张震自己也常逛窑子,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拉着逛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