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罪与罚(三)
第二天清早，依希斯被带到了宗教裁判所，这次，她没有戴着面纱，蓬头垢面、赤裸着双足，但她那清丽的容颜却依然引来了围观者阵阵惊叹。 “依希斯，你勾结异教徒，亵渎真神，议会通过决议，削去你摩西教圣女的身份！”审判官拿着稿子，一板一眼地宣判了依希斯的罪行。 利希德和加尔格早已在审判官那里打通了关系，现在的宣判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毕竟现在大敌当前，他们需要给民众一个交待，好凝聚民心。所有的官员均对此心知肚明，不过，现场围观的居民却完全炸开了锅。 “什么！这个美女就是圣女依希斯？真不敢相信！” “对，就是她，别看她平时装得圣洁高贵，其实就是一婊子，听说她打算和一个异教徒私奔……” “唉～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女……” 审判官拿着长长的稿子，狠狠地将前任圣女的罪行数落了一通，最后表示，依希斯年纪尚轻而又天赋绝伦，本着珍惜人才的角度考虑，给她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一切不过是被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只要依希斯当众认个错并供出米歇尔的所在地，不仅可以当场免去那点象征性的惩罚，甚至还可以直接恢复她圣女的身份。 然而，依希斯却始终一言不发，这让现场的气氛显得极度尴尬。 “说！那个异教徒在哪里？”利希德终于等得不耐烦了，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依希斯愣愣地看着自己父亲，如同看着陌生人一般，“不知道米歇尔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非要置他于死地？” “那异教徒背信弃义出卖了我们！我们把他们牧师刚放走，达特镇就遭到了屠戮！”一旁的加尔格站了起来，大声数落着米歇尔的罪过。 “背信弃义？太可笑了，司令官大人！”依希斯一脸戏谑地看着加尔格，“我记得最先背信弃义的是你吧，若不是你在停战协议达成后去偷袭圣约翰帝国的补给，那些无辜的达特镇居民会被连累吗？” 此言一出，围观的民众一片哗然。加尔格羞愤交加，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 偷袭帝国军队补给的事本属军事机密，没料到却被依希斯肆无忌惮地抖露出来，这势必影响士气，利希德如看着仇人一般狠狠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然后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诸位，实在不好意思，我女儿的心魄被那异教徒用巫术蛊惑，她现在神经不正常，说的话完全当不得真！” 这是个很拙劣的谎言，可利希德长老德高望重，又是原圣女依希斯的亲生父亲，他说的这句话顿时就让人们信了七八分。 人们不再理会依希斯的争辩，只是对她投来同情和怜悯的目光。 “是，我是疯了，可我至少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去陷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依希斯用她那修长的手指指着利希德和加尔格等人，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审判官一脸为难地走到利希德身边，低声耳语道：“利希德长老，看这情形，恐怕依希斯小姐是不会招供了，实在抱歉，我们不得不让贵千金在牢里委屈几天。” 利希德微眯着眼睛，满脸失望地看着自己女儿，“那就这样吧，圣约翰帝国即将重兵压境，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们需要平息民愤，凝聚民心。” 审判官翻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稿件，正准备宣判依希斯的罪行，突然人群出现了一阵sao动，抬眼看去，只见身着黑袍的宗教执法队紧张兮兮地闯了进来。 宗教执法队一个个全都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封锁了整个审判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利希德开口厉声喝问，他毕竟是伊利亚特王国的前任摩西教主教，宗教执法队虽然名义上只接受神甫的领导，但他仍然有权力进行干涉。 一名身披锁子甲的执法队首领排众而出，躬身道：“利希德长老，实在抱歉，因出现了一些紧急的特殊状况，我们希望这次审判能够中止。” “所为何事？”利希德眼中波澜不惊，神色自若。 执法队长老颇有些敬畏地望了利希德长老一眼，深吸一口气，还是将情况如实禀报，“是这样的，长老，我们奉命处决城中的异教徒、焚毁异端书籍，却不料在您的府上搜查出了违禁物品……” “这不可能！”利希德一拳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怒目圆睁，“我一生都在信仰、侍奉真神，阁下居然怀疑我对真神的虔诚！” “您误会了，长老，您是我们伊利亚特反抗军的精神领袖，为了捍卫真神的教义出生入死，我绝对没有怀疑您信仰的意思，只是……”执法队首领低头望了望不远处的依希斯，吞吞吐吐，面露难色，“长老，此事关系重大，我们一定会调查栽赃陷害您的幕后黑手，事关紧急，还希望您能暂停审判，配合我们调查。” 利希德打量着依希斯，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仿佛她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仇敌。 不用猜也知道，多半是依希斯瞒着他私藏了什么禁忌书籍，宗教执法队为了顾全他的颜面，才不得不以什么“调查幕后黑手”之类的借口要求中止审判。 但作为一个虔诚的摩西教信徒，这件事却犯了他的大忌，也完全突破了他的底线。 “麦利，你既然身为执法队长，在真神面前应该足够诚实，不然就是对神的亵渎，我不希望用一个替死鬼来欺骗真神，倘若我的家人犯了渎神之罪，我也决不姑息！” 见利希德长老态度如此坚决，执法队长只得挥挥手，叫人带来了违禁书籍。 在众人的一片惊诧声中，只见一个身着女仆装的少女在士兵的护卫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利希德抬眼一瞧，一眼就认出那是依希斯的侍女。 那侍女站在利希德面前，颤抖着将两本厚厚的书籍交了出来，结节巴巴道：“长……长老，我再给小姐打扫房间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个，结果却不料刚好撞上了正在例行检查的宗教执法队……” “你不必紧张，孩子，你做的是对的。”利希德长叹一声，厌恶地瞟了一眼和这两本禁书，冷冰冰道：“亵渎真神的人，终将受到惩罚，审判官，希望你能秉公执法，对这些罪行做出一个合法的判决吧。” 审判官清了清嗓子，高声喝问道：“依希斯，你勾结异教徒并私藏异端书籍，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渎神罪，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可认罪？” “罪？”依希斯抬起头，惨然笑道：“如果说知恩图报是罪过的话，那么，我有罪；如果说阻止流血和冲突是罪过的话，那么，我有罪；如果说和一个不同信仰的人相爱是罪过的话，那么，我有罪！” 众人一片哗然，原圣女依希斯这几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她和米歇尔的恋情，这完全是对世俗、对神权的公然挑衅。 “胡言乱语，触犯禁忌，伤风败俗，不知羞耻！”利希德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大声怒骂道：“你个贱婊子，居然和异教徒私通！这简直是对家族、对信仰、对真神赤裸裸的羞辱！我利希德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利希德怒不可遏，盛怒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和依希斯断绝父女关系。 “难道不同信仰的人就注定只能成为仇敌吗？”依希斯悲愤交加，大声喝道：“看看我们为了所谓的信仰都干了些什么事！以神的名义，去掠夺！去破坏！去杀戮！今天，光明教徒屠戮了一座摩西教徒的城镇，明天，摩西教徒就以牙还牙，血洗一座光明教徒的城池！我们在一次次杀戮之中，积累了千年的血海深仇，我们在一次次征战当中，让无数的家庭支离破碎……” 依希斯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围观的民众无不悚然动容，潸然落泪。在残酷的宗教战争之中，几乎所有的平民都有家人或亲属被席卷了进来，失去亲人的痛苦往往不是任何其他东西所能弥补的。 “可是诸位！不同信仰、种族的人是可以彼此相亲相爱的，在千年前的黑马帝国时代，任何宗教，无论是光明教、摩西教、拜火教还是德鲁伊教都曾经和谐地共存于这片大陆之上，人们亲如手足，没有人因为信仰的不同而彼此仇恨、杀戮，伟大的黑马王还以法律形式保障了所有人的自由！” “亵渎！亵渎！这是对真神赤裸裸的亵渎！”利希德和审判官气急败坏，粗暴地打断了她，齐声吼道：“依希斯！你背叛了对真神的信仰！” “你们以信仰为由制造冲突，并干涉了我的婚姻自由。”依希斯冷笑一声，针锋相对，“诸位！你们触犯了黑马帝国的法律！” 千年前的黑马帝国席卷了整个中土大陆，连今天的圣约翰帝国当年都是它领土的一部分，帝国以法律形式保障了所有人自由，任何人包括帝国元首在内都无权干涉他人的婚姻及信仰。 台上众人愣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太可笑了，黑马帝国早就崩溃了，连那个不敬神灵的黑马王都已经作古千年，你居然还提他那废纸一般的法律！” 依希斯修长曼妙的身躯挺得笔直，凛然道：“黑马王虽已逝去千年，但他的著作依然留存于世，我相信，终有一天，不同信仰的人能够彼此相爱的时代，将再度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