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断舍离合
有着放勋赠来的百花秘露助力,初梦又被扶瑄勒令躺在床上颐养,扶瑄寸步不离守护着,照料细致入微,初梦身上的伤很快结上了厚痂,淤青肿胀也散退不少,也不必服用曼珠沙华汤药镇痛了。 是日一早,她用过了早膳,将扶瑄叫了过来,道:“这几日我想着,总想去与放勋公子道声谢,这几日下来,我身子也好多了,可试着下床活动。百花秘露这般稀罕好物,赠予我一个婢女来用,确实太奢靡浪费了。” “那好,你去罢。”扶瑄的笑瞬时凝收下来,初梦看得真切,他定是又不大高兴了。 “我知你不乐意我去。但只此一次。” “哦。” “扶瑄。”初梦轻巧拉过他的手,扶瑄此时面颊气鼓鼓的,如三岁小儿撒娇赌气似的。初梦见状笑道:“你方才是否将何物打翻了呢?” 扶瑄但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镇住了神,忙问:“何物?” “有一葫芦,中盛满醋……” “你知我醋着还要去呢?”扶瑄嗔瞪着灵秀玉眸,故作气愤。 “你不放心于我?” “你究竟知不知轻重?”扶瑄倾上身子,语带急迫,“你去放勋那处,无异于羊入虎口,叫我怎能放心?你究竟知不知自己对男子多有吸引力?” “额?”初梦一愣,闪着明眸,“你这是恼我呢……还是夸我呢……” “非去不可么?”扶瑄起身,浑身散发着冷峻之气。 初梦低回了一声“嗯”,见扶瑄又板起面孔了,忙哄道:“当真只此一次,绝无下例。” “既然我决定了,我知你是不会为旁人意见所左右的,好,你去罢,早去早回。”扶瑄冷冷撇下这句话,便拂袖走了。 初梦望着扶瑄挺拔背影,堂堂八尺,锦袍加身,在日光沐浴中显得恢弘盛大,却独独在她面前显露幼稚,不禁心有所动,心波荡漾。有道是无论多成熟的男儿骨子里皆是顽童,但看他足够倾心于你便会表露。 少时,她缓缓起身,伤口已是不会流血流脓了,她便挑了件婢女素净的袍,也不打算敛妆抑或遮掩面上伤疤,便这么清白敞阔的去了。 躺了几日,人也减瘦了清肌。 初梦走在路上,夏风虽素和,但到底陌生,钻入衣袍拂得她有些透透惴惴的,但她心中只着急去往放勋那处,早去早回,也好叫扶瑄不担心。 彼时,初梦去到厢苑时,云澄正坐在廊下闲吹落花,她与放勋素来也无话说,自然也不愿在他屋中候着碍眼,她见初梦来了,初一眼还当自己看日辉青砖久了眼花了,第二眼又定了定,才敢认下这雪白的素容与清瘦的身子。 “你……你怎的来了呀?”云澄忙是迎上去,一脸不可思议。 “我怎的不能来呢,那日府里独独你来探我,今日我好些了,自然也要来回探你了。”初梦浅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个油桃塞给云澄,“我家公子赠我食的,说是北边什么地进贡的,我学识浅也未知那些藩属国的名字,但是好东西便是了,没舍得吃,拿来给你了。” “这……怎好意思呢……”云澄嘴上推却着,眼睛却对那油桃放着绿光。 “我不懂吃,再好吃的果子也不懂得品,只知酸甜,你就不同了,又会品,又好吃,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初梦……你可真好……” 初梦轻挠云澄鬓发,又笑问:“今日你家公子在么?” “今日你可赶巧儿了,他独独哪儿也未去,正在里头呢。” “我可否进去与他说几句话?劳烦你替我通传了。” “直接进去便好了。”云澄已然啃起了桃,无暇去理初梦了,“放勋公子从来对你赞许有嘉,你来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初梦直叫云澄说得反倒有些不敢进去了,又望了望里头深深幽暗,肃静雅然,房舍一间套一间,逡巡片刻,还是迈步进去了。 “你来了。” 初梦只见屋内桌案后端坐一个身影,自她的步子踏及屋内时便岿然在那日光阴影中,一身青蓝色织云锦袍子与日光幽闭处融合得恰到好处。 “初梦见过王公子。”初梦在他所在案前行了个礼。 放勋起身,一道日光自窗外射到他脸上,点亮了那对含着柔情与清冷的眸子。 “坐罢。”放勋抿唇笑了笑,一如往常,眉眼细长弯媚如勾玉,又提指按住他桌案上一个锦囊,向前推了推,道,“早为你备下了。” “王公子误会了,初梦此来并非索要情报。”初梦从案上拿起锦囊,抽开绳索,一把取出当中的纸,当着放勋的面,一下一下撕作碎片。 放勋未去瞧她制造雪花的场景,只是凝着他面上笑望着另一处,静待她撕完,道:“姑娘误会了,此中并非情报,而是放勋的辞别书信。” 初梦瞬时有些愣住了神。 “不过这样也好,不见不烦,了无牵挂。”放勋转过脸来对上初梦有些惊诧的眸子,“我明日便自乌衣巷走了,正好,姑娘今日来,正巧与我道个别,我也算欣慰了。” 初梦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今日来便是要与放勋肃清契定交易一事,她不愿再违心依从放勋,情报也便不要了,未料到放勋竟忽的要走了。 “王公子去往何处呢?” “去去处去。”放勋凝着她郑重的神色,宽然笑道,“你不亦是做了决断,所以今日才来寻我的么?” “我……我只是来道谢王公子赠我的那瓶百花秘露,效果奇好……” “你瞒得了谢扶瑄可瞒不了我。”放勋仍是笑着,“好了,不必纠结此事了。既是你的选择,我自然遵从,但凭你欢喜便好。只是此次输了谢扶瑄,我倒当真有些不甘心呢……” “王公子……” 放勋一声叹惋:“唉,有些事,终究勉强不得呢……” “谢王公子成全……” “可谢扶瑄虽倾心于你,但来日皇命赐婚下达了,终究是难违的,这些你可想好了?” “老实说,全然未想过。” 放勋一怔,又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一句‘全然未想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旷达豪情,我王放勋当真未看错人。但话说回来,你这女探子也真是做得别具一格了,情报也不要了,全心扑身于情爱了。” 放勋笑中掩藏不住的酸楚与无奈,初梦自是听出来了,故而更觉着眼前之人心怀开阔非一般人所及,心中生了些敬佩与感激之情。 放勋望着她,眼中即便再媚着笑,也始终存着一份凄凉清冷,笑了片刻,他黯淡下去,淡淡道:“今后我不在这府里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处处忍让,又吃亏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