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紫藤连襟
行刺案一起，初梦被纵火一事瞬时被冲淡了，成济在事后向扶瑄就那厢房囚禁一事致了歉，又就初梦一事交与他个替罪羔羊，言称仆从灶房不慎走了火种，扶瑄也无从追究，此事便只好不了了之了。 而行刺案尘埃落定，司马熠却不愿回那沉闷无聊的深宫，正愁不知如何言说，尔妃却来求他道：“陛下，臣妾自入宫以来，与娘家府上的弟妹已是许久未见了，骨rou情深，甚是想念，此番放勋与维桢亦是来了，恳请陛下在这南岭王府多住一日，也便让我们姊妹兄弟坐下说说话。”司马熠自然欣然应允，而夹竹桃毒已清，浑身通透自在，便又去寻扶瑄写字茗茶了。 而时，维桢应尔妃之邀来了崇明阁。 维桢一入屋，便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一身紫藤花妆花缎的袍子一路拖地而来，尔妃见着极是心疼，赶紧迎了上去，道：“这泪流的，胭脂都花了。” 维桢却跪拜道：“见过尔妃娘娘。” 尔妃忙去扶，道：“meimei快免去了这些节礼，这些礼在，反倒生分了。” 维桢由尔妃与莺浪一同搀起，坐至尔妃身边，轻拭了泪，道：“娘娘可叫维桢免了礼，但维桢却不可不行，君臣之礼仍是高于家庭之礼的，维桢不行礼，传出去反倒叫旁人笑话咱通州王家失了家教。” “meimei从来便是这般思虑周全。”尔妃左右顾盼了一番，又问，“怎的没见放勋一道过来？” “放勋言说他在建邺有事要办，宴席散了凶案定了便出了府去了。又道我们女儿家的扯家常，他与我们聊不到一处去，在这儿杵着也是尴尬，他入宫比meimei方便，只道日后自然来日方才有的是时间来会长姐，便不来了。” “这个放勋，仍是这般我行我素，一点未变。”尔妃笑嗔到。 “维桢瞧来，却是变了些许。”维桢稍稍凝了眉，“这趟来乌衣巷内小住，维桢觉着放勋与那陈郡谢氏的谢扶瑄，关系似不如儿时那般热络了。” “男儿家幼时心思无邪，如今大了，有的是那家国钱权的纷争，都言女儿好妒，依我见，他们男儿心中打得那些算盘也未必不比女儿家的精名。” “jiejie说得是呢。”维桢道，“如此说来，维桢还未来谢jiejie搭救扶瑄公子之恩呢。” “傻meimei。你我嫡亲姐妹，言什么谢呢。”尔妃笑道，“瞧得出，meimei很是信任那名谢公子，谢公子寻你来求我去做这场戏，你便听从了他的计当真来了，你与jiejie老实说，是否倾心于他了？” 维桢羞得双颊通红，只将头低了下去，轻点着如雏鸡啄米。 尔桢笑道：“我便也是猜着了，都是女儿家，我亦是那过来之人，放心呢，jiejie早将你的路铺好了。” 维桢听着惊讶地抬起眸子，只听尔桢又道：“陛下那日想不出赏赐谢公子何物好，我便细声与陛下递耳道：‘谢公子也及弱冠了，眼下独独正缺一名正房夫人，而臣妾娘家中正有一枚聘婷佳人待字闺中，无论门第、品性皆是极相称的。倘若陛下赐婚于谢公子，既是佳话喜事，对那王谢氏家也是声誉之赏，胜过黄金万两呢。’陛下听闻极是认同，也便应承下来，欲回去选定个良辰吉日宣告呢。” “jiejie，当真？jiejie可莫拿meimei打趣呢。”维桢更是红了面，显露出闺阁女子恰如其分的害羞。 “自然是当真呢。”尔妃将维桢的手握于掌心我，笑道，“jiejie怎会拿你的亲事打趣。如今通州王家得你我二女子，我已入宫侍奉了帝王，你若能嫁于王谢世家的公子，也算是圆满了。虽说，我与这谢公子接触不多，但照这几日来瞧，应是个正人君子，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将来又承袭陈郡谢氏的爵位，确是夫君的不二人选。” “jiejie当真也认可他？” “自然认可，更何况meimei欢喜呢。”尔妃仍是温婉笑着，又问，“今日此处只我姐妹二人，并无外人，你且说说，从前那么些达官贵胄家的公子于你献媚，为何独独倾心于这冷冷淡淡的谢公子呀？” 维桢思忖了片刻，仍是羞红着面，道：“那日他自告奋勇上台去赛字，确又赛赢了那桓冼马，得陛下重赏，好生英豪……” “他也未赢呢，只不分伯仲……”尔妃戛然而止，又笑道，“jiejie知道了，meimei此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呢。” “jiejie……”维桢撒娇着嗔怪道，却又有另一事她未与耳桢提，也不欲与尔桢提，她不喜于心中凡事皆为旁人所洞悉，即便是在嫡亲长姐面前亦是保留着自己的秘密。 那一日初梦道与扶瑄计策后，便去正门口吸引开侍卫注意，自从扶瑄烧伤一事闹了一场，侍卫对扶瑄的态度也重视起来，而扶瑄则借机自后窗翻窗而逃，他是修武之人，轻功自是不在话下，避开这班侍卫耳目更是易如反掌。他借着花园树丛及廊影掩身，很快便寻至了维桢的落脚的厢房。 扶瑄一个轻功飞步进屋，维桢也便叫眼前突现的生人大惊一跳，正欲唤侍卫，才发觉是扶瑄，赶忙命莺浪放下帘子，将他的行踪先隐藏妥当。 扶瑄神色颇是沉郁，静默了半晌，执起维桢之手，直叫维桢有些受宠若惊。扶瑄望着维桢的眼，向她言明他并未刺杀皇帝，维桢自然是信他的，可如今证据摆在面前，又无新的进展，一切如一潭死水停滞不前，于扶瑄而言又如泰山压顶无从推脱。 扶瑄黯然道：“陛下至今生死未卜已是大难，而眼下，司马锡一旦回府便会执掌权杖审理此案，我唯恐今日是我自由之身的最末一日，思来想去，还是偷逃出来见你一面。”扶瑄顿了顿又道：“许是最后一面。” 扶瑄一番恳切陈情，话语又在恰当好处时收敛而止，留白于维桢浮想连篇。维桢听了这话，也有些微微惊诧，但看扶瑄的面容，确是俊朗地叫人难以抗拒，维桢微红了面，心中激荡，垂下眼帘，道：“当真……全无办法了么？” “倒也不尽然。”扶瑄道，“司马锡素来与世家派不和，倘若他回来必将竭力问罪于我，而陛下未醒前，此刻府中还能承主持事宜的便只有你长姐尔妃娘娘了，需赶在司马锡回来之前洗清我的冤屈。” “如何洗清？”维桢急切道，“但凡有一丝希望尚存，维桢也会去试的！需我去求长姐将你放了么？” “那倒不是，放了我，虽是逃了性命，但终生需背负着罪名而活，况且我着实并未去行刺……眼下，我有一计，却需一人配合，此人非尔妃娘娘不可。”扶瑄拿那星夜般的眸子坚定凝着维桢的眼，极是郑重，道，“维桢，扶瑄的性命，与王谢世家的百年清誉，便全交由姑娘的手中了。” 维桢已是迷醉在扶瑄的美男计里，神魂颠倒，失了判断，全然未知扶瑄只是遵照初梦的计策逢场作戏，只轻飘飘地去求尔妃了，而她心中对扶瑄的情愫，却如入夏的春藤一般，与日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