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苏秦入秦
苏秦来秦，秦国当真是惊动了！ 秦国君臣郊迎三十里，旌旗矛戈如林，青铜轺车排成了辚辚长龙，秦孝公恭敬的将苏秦扶上王车，又亲自为苏秦驾车，引得万千国人激情澎湃漫山遍野的雀跃欢呼，万岁之声淹没了山原城池。谁都觉得，这个给秦国带来巨大荣耀的功臣，无论给予多么高的礼遇都是该当的。 百余年来，列国卑秦，秦之河西被魏所夺，国为战苦，民不聊生，卫鞅变法以来，秦国渐渐强大，然而离石要塞和大梁西塬两战，秦国十余年变法付诸东流，秦国没有在值得记忆的大事中风光过那怕一次，秦国人也从来没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如今，秦国成了六国合纵的发轫之国，赫赫六国丞相竟回到秦国就职！ 一夜之间，秦国竟成了天下瞩目的首义大国，朝野臣民谁不感慨万端唏嘘欢庆？上至秦孝公，下至工匠耕夫，谁也没有仔细去品味这件事对秦国的真实意义，更没有人去想，是否值得为一次邦交斡旋的成功如此狂欢？ 只是听任那压抑太久的萎缩之心尽情伸展，尽情发泄。 王车上的苏秦，却是一副淡漠的笑容。 面对绵延不绝的欢呼与形形色色的顶礼膜拜，苏秦竟有些茫然了。 同是一个人，在潦倒坎坷的时候没有谁去理睬他，一朝成名，却有如此难以想象的荣耀富贵与崇拜颂扬如大海波涛般要来淹没他。 来到秦国，国人也对他欢呼赞颂，但苏秦却没有茫然眩晕，反倒是一种真诚的陶醉与喜悦，毕竟，衣锦荣归是人生难得的一种骄傲，纵然这种骄傲不无浅薄处，但它却是一种真实的愉悦享受。 望着秦国朝野的狂热，他不禁陶醉其中：六国合纵是自己的血汗功劳，纵然身佩六国相印也当之无愧。但是，他也实实在在的以为：六国合纵不能从根本上让他苏秦登顶，虽然现在六国不少人讲他看做上天救星，然他很明白，六国合纵不论成败，最终，他都会被打回原形，念之愈深，失之愈痛，一旦六国合纵出现危机，光环与泡沫骤然消失，人们又当如何呢？ 如果说，国人百姓的欢呼颂扬，苏秦还能释然一笑，那么国君大臣给他的旷世礼遇，则的确使他隐隐不安。他本能的觉得，六国君臣之中，六国合纵各有用心，各有图谋，他甚至有了一丝隐隐的恐惧：六国合纵一旦立于天地之间，这个庞然大物的命运，就已经不是他能cao纵的了。 他现在急切想找退路，他不想再成为那个让亲人鄙视的苏秦，而是要成为像管仲那样的千古名相。 要在秦国辅国，就要为秦国谋利，制约秦国衰败的根源在哪，魏国，魏国这个庞然大物阻止了秦国的发展，选择秦国与他合纵目的并不冲突。 六国虽然各有所长，然说到根基，除了魏国也只有秦国可以霸绝诸侯，只要合纵灭魏成功，他相信，变法大成的秦国一定大出于东方，成为诸国最强，到时就是他大展宏图的机会，合纵瓦解，秦国是他最好的退路。 思忖间，众人到了咸阳王宫，秦孝公与苏秦执手进入大殿，群臣就位，秦孝公高亢的声音在秦王宫响起，“浩浩上天，冥冥大地，六国合纵是秦国百余年来盛典，秦国从此摆脱了列国卑秦的时代，苏秦归国，合纵大成，人神共鉴。” “大秦万岁，合纵万岁。”群臣恭贺声震动宫殿。 “国君亲赏，苏秦拜爵，太师宣书。” 随着内侍一声大喊，秦国太师拿出早已准备的羊皮纸大声宣读，“大秦公封赏君书，苏秦为秦国合纵列国奔走，大利于秦，封苏秦为秦国丞相，永载秦国史册，赐栎阳城南十三邑为苏秦封地，爵号武信君。” 苏秦志得意满，拜谢道，“谢国君封赏。” “秦公万岁，武信君万岁。” 封赏仪式过后，秦孝公召集卫鞅、苏秦、景监到书房议事。 秦孝公坐在桌案前，整理了一下思绪方道，“六国合纵大成，现在攻魏时机已成熟，诸卿说说自己的看法。” 苏秦望了一眼身旁秦国的诸位臣子，并无献策的打算，知道他们都在等自己，他本有在秦国出仕之心，如今又贵为一国丞相，率先献策责无旁贷，“方今天下，强弱之势已然明显，魏国独强，秦、齐、楚紧随其后，而论后劲，则变法后秦国与变法后的魏国相当，六国合纵攻魏，魏即使胜，也是惨胜，败则不用说，灭国而已，此次合纵于秦而言，有大利，秦之东出必须弱魏，魏弱则秦强。” 苏秦之言听得书房众人频频点头，秦孝公缓缓出言道，“合纵对秦有利，赢渠梁自然知晓，可列国并不会这么想，比如说楚国，还有燕国，可能赵国、韩国也惧怕合纵失败后魏国找他们算账，合纵名头虽想，然攻魏难度不小。” 秦孝公不愧为一代明君，一眼看出合纵的破绽。苏秦佩服的同时也说出心中的计较，“楚国虽然与魏无仇，然魏国有吞灭诸侯，一统天下之心，楚国朝中不凡明智之士，自然明白只有弱魏才能保楚，燕国虽被裹挟合纵，但燕王胆小，必惧列国伐燕，断然不敢骤然退盟，赵、韩虽畏惧魏国，但只要秦、齐一心伐魏，坚定赵韩抗魏之心，赵韩断然不会退盟，况且赵王素有雄心，此次合纵，赵王没有退缩之理。” 卫鞅点头道，“武信侯所言有理，此次合纵，秦国当为列国先锋，合纵攻魏也当速速进行，迟恐生变。” 苏秦对秦国的君臣有了进一步了解，苏秦开始还想着怎么让秦国率先出兵，没想到他还没开口，秦国君臣已做好了打算，如果山东诸国，必定想如何利用合纵削弱他国实力，如此合纵必有大患，苏秦拱手道，“大良造所言甚是，还请秦公传书列国约定出兵日期。” 诸国合纵，必须同心，不可给魏国一丝机会，秦孝公一脸坚毅，“大良造，立即向列国发函，约定二十日后攻魏，景监、司马错，点兵聚将，一旦约定日期，立即攻魏。” “诺” 卫鞅等人退出秦孝公书房，个忙个事，秦孝公却陷入沉思，大梁西塬一战，呕心沥血十余年恢复的元气在河西尽然散去，经历这般打击，秦孝公现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行将就木，摇摇欲坠，但他心里正憋着一股气，收复河西，河西从他手中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河西不收复，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