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距,影随
日光淡薄,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如雾的薄纱,即便是正午,阳光播撒到地面上也难以带来喜人的温度。 雪后初晴的云岚城,安静的卧在绵延如龙的山侧,像一个沉寂的巨兽卧听风雪。 北荒学院的中级演武场,比武台上的铺就的砖石有些新茬,砖石的边角还有一些未曾被千万足迹打磨光滑的棱角。平整的石面上,没有一丝灰尘。 阮清婉持剑站在比武台上,冰蓝色的长剑不断的冒着层层白气,那股纯正之极的寒冷让她周围一尺内的空间凭空生出零星的雪花。 孙希仁手持祈祷,透明的水晶尺剑亮起微蒙的白光,他用枯槁却白嫩的左手扶着平滑的剑身,神情祥和而肃穆。 没有人知道祈祷这柄剑神奇之处到底在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那股祥和的光芒来自何处一样。握着祈祷的孙希仁,年老衰败之气被扫净,像是接受了一场纯净的洗礼,让他由内到外变得干净纯粹起来。 他一手抚剑,对着杨道千的位置平静的挥出。 水晶打造的尺剑平静的向杨道千的额头“拍去”,尺剑没有剑锋,他用的也不是剑锋而是剑背,就像手拿戒尺的老师教训犯错的学生。平滑的剑背刻画着繁杂的纹样,在空中划过一道直接而自然轨迹,从剑体的内部不断散发出蒙蒙白光! 剑招、动作,因为纯粹而变得干净美好,不像是厮杀,更像一场礼赞。 杨道千紧紧地盯着那柄尺剑,目光幽深如幽深的冰湖。两个人相距十几米远,从外界的角度看那柄并不算长的尺剑就这样平缓的落下,根本碰不到杨道千身上的一丝毛发。但在杨道千的视线里,那柄不足三尺的无缝尺剑却跨过了十几米的空间距离,直愣愣的向自己的额头击打过来。而在外界看来,那柄尺剑距离他却还十分的遥远。 虽然这很荒谬,但却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让他想也不想的举起了手中的黑刀。 “噹——” 黑色的“暗世”举到眉峰之前,几乎同时,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荡漾出去。孙希仁始终站在那里,距离杨道千十几米远的地方,右手持着尺剑,隔着空气虚掩着抽下去。 看上去隔着遥远的距离,但那如同戒尺的长剑,总能毫无道理的抽打到杨道千的身上,而杨道千也总能间不容发的通过手中的暗世抵挡住。 “噹——噹——噹——”的声音连绵不断的响起,像一阵阵悠扬的钟声,在演武场的中心向着四周涤荡出去。 随着钟声涤荡而出的,还有一层一层宛如水波的震荡之力,从每一次祈祷与暗世奇怪的碰触点传来,顺着空气或者其他更有效的介质传递到人的身上。 杨道千青黑色的袍子无风自动,震动的频率如同湖心投落得石子,荡漾出一层一层连绵不绝的波纹。 “了不起的一把剑······”再次用暗世的刀背挡住祈祷袭向后脑的一击,杨道千缓缓地将暗世从后背抽到身前,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孙希仁微微眯起:“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距?” 他幽深的眸子亮起一丝奇异的光彩,苍老的面孔也变得诡异而兴奋起来。 孙希仁原本苍老,却变得神圣白嫩的脸上带着圣徒般的微笑,他轻轻点头,像是在对世人解惑:“有心则无阻,心念无距,触手必达。” “看过了你的无距···”杨道千有些发黄发黑的老脸笑了起来,纵横交错的皱纹在他的脸上刻成万壑,他怪异的笑着说:“那么就请来看看我的影随吧,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那个“望”字的尾音还未消散,杨道千青黑色的佝偻身影在光影下就已经开始渐渐模糊。就像滴入湖泊的一滴墨迹,从最初清晰的黑点,到分散成模糊的影子,飞快的融进水里,消散在了空气中! 孙希仁眉头微蹙,左脚迅速向后撤了一步,同时手中的祈祷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影,稳稳地拍向自己胸前一尺的空气。 “叮——” 面前的空气像受热的玻璃一阵扭曲,一个佝偻的黑银由浅变淡,慢慢显出身形。杨道千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孙希仁的面前,十几米的距离不足半个呼吸的时间,整个演武场的空间却没有他丝毫通过的痕迹。 黑刀的刀剑紧紧地钉在水晶尺剑的剑背上,杨道千佝偻着身形冷冷的注视这眼前的对手,他幽深的瞳孔浮现一丝冰冷的光芒。 “嗤——” 伴随着一道裂帛撕绢的声响,孙希仁白色长袍的左下摆从腰部开始,斜斜断裂。一片白色的布片,顺着裤脚滑落下来,随风转了几个圈之后,就像失去生命力的蝴蝶,委顿在地,丧失了所有的精神。 暗世的刀剑还是抵在祈祷的剑背上,杨道千苍老的面孔却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 他紧盯的孙希仁,却始终面色如常。握着祈祷的右手稳稳地抵在杨道千额头之上半尺的位置,脸上是无尽悲悯的笑容。 看着他令人做呕的笑容,杨道千那颗苍老的心脏,不可抑止的剧烈跳动起来,那是极度危险来临的征兆! 他的身体近乎本能的向后仰去,单手撑在新铺就的青冈岩砖石上,腰腹力量同时发力,整个人如同一枚炮弹倒射而回! “噔——噔噔——” 一连三步,杨道千这次才止住身形,等他身体站稳时,一声轻微绷带碎裂声从他的头顶传来。 一条青黑色的头巾缓缓地飘落到地上,像一条死蛇一般。与此同时,杨道千满头灰白的头发尽数披散开来,看上去要比孙希仁狼狈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