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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吃饭了 “绝壁上枯松倒挂，山顶树木苍翠。山间平坝，流水潺潺。天高谷深，有支竹笛，在不尽吹奏，使透明的山野，如抖动的绸缎。 竹笛不停地吹。 竹笛不停地吹。 山鸣谷应。 一群鸟飞过白色天空。 竹笛不停地吹。 越发宛转悠扬。 在夜晚，笛声化作呜呜的箫声，如泣如诉。 从有灯光的窗里出来，流淌在夜气之中。 草木和昆虫谛听。 …….” ——正在计算机上打着如上文字的龙游浅先生忽然听老婆叫道： “吃——饭——了！” 他不由得非常感激，因为他不怎么会做饭。 56.来自局长的幸福 张明坐在民政局长的办公室，明晃晃的玻璃窗晃着他的眼。 局长说：“真的是对不住，没岗位了。” 张明是来请求给他初中毕业的女儿安排工作的，局长是他老婆单位一个同事的朋友的老公。 他站起来，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他说：“麻烦你了！” 他故意佝偻着腰往外走。 这时，局长叫住了他：“有个岗位，不知道你千金肯不肯去？“ “什么岗位？什么岗位她都去！” “扫大街。” 张明喜出望外，连忙替女儿答应下来。本来他与妻子已商量好了，他打头阵，他打败了妻子再上。 他就到街上茶馆去找妻子。 女儿有了工作，渐渐有了丈夫和孩子。 张明把全家的积蓄集中起来，买了一套二手房。那房子户型和装修早已过时，地面瓷砖都拱了起来。 他再买了一套过时的家具、一套过时的电器，在每一间卧室放上一台那种后背很大很沉的老电视机。他还安了一部红色的座机，甚至买了一部二手笔记本电脑。然后他们一家心满意足地住了下来。 他们家就像一个上世纪的富豪的家，一推开门，就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不久，他二女儿又初中毕业，他再次去找局长帮忙解决工作问题。 这次局长说，真的真的没有岗位了。 他女儿要去给私人老板当售货员或者服务员，他都不同意。 后来他发现一个养老院，这养老院居然是民政局办的！他于是又去找局长，他的二女儿得以在养老院做了一个炊事员。 他的二女儿有了工作，渐渐有了丈夫和孩子。 他的二女婿是个打工仔，本来他很不同意。 他后来知道他二女婿最高一天能挣到四百三十元。 他给她二女婿物色了一套二手房，让二女婿花了13万买了下来。 这二手房宽大的客厅一溜瓷砖全部一分为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黑色裂缝把客厅地面分成两半。 他搬到二女婿那里去住。他对那触目惊心的客厅并不在意，觉得并不要紧，每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二女婿在外地打工，二女儿不回家吃饭，饭当然由他来做。 他在厨房里这里开一下，那里关一下，饭就做好了，他于是到处说现在做饭真是一种享受。他尤其对微波炉和电磁炉感兴趣，觉得它们太神奇。 他妻子要求他回去，说她要到二女婿这里来，他说：“那怎么可能！一个人说话要算话。” 两年后，三女儿初中又毕业了，要找工作，他又找局长去了。 57.走到哪里都神气活现 权洪能接送外孙女上下学，要走过许多单位。 出了小区，他首先要经过佳乐苑的售楼处。只要遇见老板，他就会说：“你不懂！给你说了多少次，‘佳乐’不通，又不豪华。现在的小区，哪个不带个‘帝’字？像‘滨江帝景’，像‘帝华苑’，那才好卖——你懂起没有？” 越是人多，他训得越来劲，他就是要让大家看到他在训老板。 当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和那房老板是曾经的同事。 走过小学，假如遇到万老师，他就会对万老师说：“书法不算!现在的艺术，包括所有，最伟大的是文学！文学又头数寓言！” 万老师觉得耳朵都听起了老茧，他是搞书法的，权洪能这样说，他很不舒服，有时候就会说：“写诗的比读诗的多！” 权洪能牵着外孙女走了，一边摇着头说：“你不懂你不懂！” 他走过电器商场，很多液晶电视都开着，荧光屏闪烁，声音嘈杂，可他还愿意给这商场增添热闹。他和那年轻的售货员谈论电器，争论不休，满口“你不懂你不懂”，以致那年轻的售货员认为他挑战了自己的专业水平，非常生气，但又不便发作。恰好权洪能的外孙女因为电器商场的嘈杂和他们二人的争吵大哭起来，他只好依依不舍地牵着外孙女走掉。 他回来的时候避开了电器的话题，滔滔不绝地评论电视新闻，满口“国际国内”。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扯到微波炉和电磁炉上去，年轻的售货员马上告诉他：“那边多得很，不是我管的。”一边指着卖炊具那个区。他说：“我不是要买，我早就有，我是说，现在的年轻人好多还不懂现代化的生活！” 年轻的售货员认为他在说自己，终于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买就不要说了！” 他就去找那个卖电脑的小老板。他说，他的博客最近打不开，是因为他的博文水平太高，网友和编辑都嫉妒，所以“封了我的网！” 那卖电脑的小老板是职业高中毕业，学的就是电脑。他问：“那你的粉丝一定很多了？”他说：“就是我粉丝不多他们才欺负我！” 多少个？ “1个。” “那，干脆不要了重开一个嘛。” “不不不，我那些文章宝贵得很啊！你不懂！” 小老板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没登录啊？” “什么登录？我早就登录了！： “你是说开博客的时候注册吧？” “注册和登录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回事！“ 小老板见他这样糊涂，就问：“你的昵称是什么？“ “什么昵称？“ “你的名字。” “我女儿给我搞的——‘权小花’，气死我了，改又改不动！” 小老板让他找女儿给他打开。 “她到广州打工去了。” 小老板于是到他家里，给他打开了博客。 有时候他走另外一条街去接外孙女，看见算八字的老刘，他就会高深莫测地说上几句鲁迅先生的语录。然后问：“你懂起没有？” 走过某研究所，看见那个和善的守门老头，他就会和人家谈论“科学的问题”。有一天他说：“仿瓷涂料，是高科技的问题，你不懂！”恰巧路过的研究人员听见，和他争论起来，他连连摆手：“你不懂你不懂！高科技、尖端科学，你不懂！” 气得那研究员翻白眼。 他就这样每天早早出门，找人攀谈。他深知人们拿他当宠物，但他乐意当宠物，并且，他认为就待人处事这一大问题来说，全城人民都很傻！ 他的杀手锏是：“这是哲学，你不懂！” 他特别爱批评他人不懂“辩证唯物论”，他初小未能毕业，但在“工农学哲学”的年代在自己组织的学习小组学过哲学。 那时候，被他教训的房老板年纪小，还是学徒工。现在，他们都已退休。 58.文学爱好者们 龙游浅到权洪能居住的小区去，读一篇他自己写的短文给权洪能听： “《西游记》写佛和魔，《三国演义》写官，《水浒》写匪，只有《红楼梦》写人，而人最难写；《西游记》写取经，《三国演义》写战争，《水浒》写官匪斗，《红楼梦》写日常，而日常最难写。” 权洪能听得浑身不自在，他打断龙游浅：“照你的意思，婆婆mama才是上等？你不懂你不懂！” 龙游浅继续往下念：“《红楼梦》实际上无所不写，因为人与一切有关。尤其它的主题‘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切合佛法。它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写高于物质世界的精神生活，写臻于艺术的生命的升华，物质争斗在它里面被写得非常丑陋。” 权洪能很不耐烦：“那你说成天弹琴歌舞就是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不懂社会！” 龙游浅不理睬他，继续往下念：“之所以说《红楼梦》合于佛法，还因为它写出了一切都在发展变化，甚至走向它们的反面这个道理，写出了对这个充满争斗的世界的善意。” 权洪能恶狠狠地往脸上使劲一拍，好像打着了一只什么昆虫，他说：“你这是玄学！” 接着，权洪能站起来，拍拍屁股走掉了。 龙游浅的文章还没有念完，炫目的阳光照进这小区的凉亭，近处有喷泉的水池闪耀着光芒，他眼花缭乱。 59.零世纪 当地球发生水荒的时候，是人类一切将要归零的时候。 失去水，地球首先失去美，再没有波光粼粼。 其次，生命消灭。 在水荒终于不可避免地到来的时候，是人类追悔莫及的时候，也是最后一次考验人性的时候。 此后是亿万年的漫漫长夜。 60.铃声 张三的铃声是优美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起头一句是“迷索拉斗瑞拿都索迷索都拉索米梭瑞”，周奋斗一听就说：“你这个不好！什么‘迷住了拿刀锁你箩篼拉索米梭瑞’？不好听不好听！” “箩篼”是农村打谷、挖红薯的运输工具，农民也用来搬运一切笨重物品。本来高雅的铃声被周奋斗这么一说，不但不高雅了，而且“箩篼”、“箩篼”地提醒张三出身农民。 张三就把铃声换成《上海滩》：“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心想这回十里洋场，你没话说了吧！ 殊不知周奋斗就说人家唱的是“农搬农捞，农累透透供水稳巴要”——不但还是农民，而且又搬又捞。 张三不再换铃声，下班回来，只要没事，就研究周奋斗的铃声。 周奋斗的铃声是《千年等一回》：“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呀哈，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呀哈，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哈哈断肠也无怨……” 他就把歌词改为：“一月等一回，等一回呀哈，一月等一回，我无悔呀哈，是谁在耳边，说，低保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哈哈断肠也无怨……” 他拿这歌词唱给周奋斗听，讽刺周奋斗不干活混低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