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节 一夜白头
云岭山下的官道上，五百精骑“隆隆”奔向北唐旧部占据的村寨。五百骑的马蹄踩在一个节奏上，强烈的节奏感使得大地为之震动。 一支骑兵的战斗力强不强，从马蹄声中可以听出大概，像这支策马疾驰时犹能整齐如一的骑兵，绝对是大祁的精锐部队。 当头几人，除了九皇子、阿九，还有老剑仙、魏无道、楚夏将军、顾有年……另外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将军。 不是别人，正是一夜之间白了头的单雄。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都让人唏嘘不已。 昨晚，燕枫丢下单雄在大帐，只留下老剑仙一人在帐中吐纳修炼。被九皇子一番话深深震骇的单雄突然间发现自己骄傲了大半辈子的武功韬略竟是助纣为虐，即使从报恩角度来说，当年拦住北唐王起兵才是保全北唐的大善之举。 一将功成万骨枯，对败军之将来说，身后丢下的又何止万骨？三十万北唐弟子啊！要是他当年有今天这般的大彻大悟，宁愿失宠也向北唐王死谏，挽回的不止是三十万北唐子弟，还有大祁朝无辜受累的更多民众，还有北唐王一脉的世袭罔替！这才是真正的报恩。 这一夜，老将军彻底白了头！ 这一夜，老将军热泪流尽化为呜咽！ 这一夜，老将军立下夙愿，只求大祁天下安定，追随九皇子戡平眼看就要风云变幻的天下之乱。 早上，他主动求见九皇子，提出要将北唐旧部一拆两半，老弱妇幼迁往凉州，他带青壮远赴通州，如果齐王造反，他愿意率军进逼齐国老巢，解大祁危局，让黎民百姓少遭涂炭。 大军抵达云岭山下，寨子中的三千多老卒严阵以待，等看清楚领头一骑竟是一夜白头的老将军单雄，惊讶万分。 燕枫让楚将军率兵留在寨外，自己带着阿九、老剑仙、魏无道、顾有年跟随单雄进入村寨。 村寨中的将领满腹疑问，但这些年来，他们都已经习惯于服从单雄将军，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步入议事堂。 单雄恭敬地请九皇子坐上主位，回转身朗声说道：“各位，我北唐旧部今天有了新的主子，大家都来拜见九皇子殿下！” 村寨中，既有百战老卒，亦有北唐遗老。这些人就是因为信任单雄，才从各地来到云岭山，绝大部分是单雄当年的嫡系，大军围困前化整为零逃出去的，对单雄有着盲目的信任。 看到单雄跪下行大礼，“呼啦啦”全部跪倒。 燕枫扶起单雄，说道：“北唐已经不存在，今天起诸位都是我大祁的将士。他日诸位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和大祁其他将士一体看待。” “谢殿下！”单雄站起身，对追随他大半生的老卒说道：“诸位，九殿下答应向皇上请求，赦免北唐旧部所有人余罪。考虑到恒阳州有可能成为兵火蔓延之地，我们将再次迁移。殿下答应将在凉州划出一块富裕之地，供北唐旧部修生养息。想要建功立业的，跟随单某去通州……” “九殿下答应我，我们到了通州之后可以招兵买马，训练一支强大军队。将来要是齐国造反，我们可以一报当年齐国在我们背后捅刀，王爷被战死的刻骨仇恨。” 燕枫补充道：“去通州的将卒完全采取自愿形式，年龄偏老的，或者不想去通州的，就去凉州扎根。凉州将是你们的第二故乡。” “我愿意去通州！” “当然去打齐国！” “我要跟单将军走，单将军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齐国才是我们的仇敌，我要去通州。” 愿意跟随单雄去通州的人占到九成以上。 “单将军，你让人先造册登记，去通州的，去凉州的都统计好人数。你先跟着我去凉州安置好部曲，然后再去通州练军。我会修书一封给通州刺史。你的人到了通州后，暂时听从通州刺史张邛的指挥。张刺史会安排好你们的。” “遵令！”单雄恭敬地抱拳。 燕枫和单雄议定了细则和时间，修书两封，分别给通州刺史张邛和凉州牧吕广才。然后，和单雄说好了在凉州见面的时间、地点，就率人离开云岭山。 北唐旧部没这么快就能行动，毕竟举族动迁，需要一定的时间准备。 返回路上，顾有年问：“殿下，你就不怕单雄变卦？”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现在就信不过他，将来怎么可能让他率军抗敌？” 楚夏沉声说道：“殿下心系黎民百姓，心系天下大局，大好男儿自当追随，末将深为钦佩。” 从北唐旧部出来时，燕枫从单雄那里得到一部兵书《兵势辑》，洋洋洒洒十二卷，详细论述了古今将略、疆域形势、舆地要津、作战十要等诸多方面。提出通州、凉州之地才是大祁最重要的根本之地，那里不仅民风剽悍，物产丰饶，而且隐含国运大势。 单雄是军神榜上列名第二的能征善战将领，特别善长谋略，这本《兵势辑》内容广泛，针对性极强，对燕枫来说颇有启发，只翻看了几页，就如饮琼浆。燕枫将这册兵书交给阿九，让她有空的时候读给自己听。 书中写到当前的形势与朝政相互辅佐，缺一不可，甚得窍要。单雄虽然不在大祁朝堂上任过职，但对大祁的几个党派，如吕党、李党、陆党如数家珍，谈得非常透彻。书中谈到的山脉砂矿探究，让百变机关林长风眼前一亮，赞叹九皇子得单雄之助，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大军拔营前，燕枫将九头豹叫到身前，让他重新回到云岭山做土匪。反正北唐部曲迁走之后，这里很快就会被别的势力占据。九头豹留在这里对他还有用处。 具体怎么使用自然交给顾有年处理。 顾有年这时候已经替九皇子建立了一张完整的谍报网。 二皇子府派二十人前来谋刺那天，投诚过来的几位江湖人士经顾有年组织培训，优胜劣汰，挑选五人补充进谍报网；现在九头豹这边情况特殊，云岭山就在官道旁，守在这里可以将附近军队调动看得一清二楚，将来若真的像单雄所说那样，齐国将攻打恒阳州，从恒阳方向攻击龙阳州，威胁京城，这里的情报就显得特别重要。 因此将九头豹留在老地方做情报工作，更有利于大局。 顾有年调拨一些必要装备给九头豹，后续自然会安排谍报系统的人员专门给他传授基本知识。九头豹平白得到一批武器和银两资助，还可以在这里重新当山大王，喜出望外，自然拍胸脯答应。 二千五百骑傍晚前接近恒阳城，前方来报，恒阳牧李骥率恒阳官吏来迎接九皇子。 李骥是吕不群的人，担任恒阳牧已经数年。作为吕党的重要一员，他自然知道朝局的最新变化，九皇子今非昔比啊！因此表现得非常谦恭，殷勤地给九皇子郑重地介绍身边的主要官员，恒阳别驾、恒阳将军、恒阳州主要官员一一上前行礼。 皇子历练，一向重要内容就是考察途经之地的民情、官情，整饬官场风气，下马和这些人见面后说道：“李州牧，我们先进城，恒阳州的情况稍后再说。” “殿下英明，下官给您牵马。”作势要来给九皇子拿马缰。 燕枫见白白胖胖的李骥满脸虚伪的笑容，举止更是夸张，笑道：“州牧若是亲自给我牵马，传到京城那帮人耳朵里，又多了一个谈资，恐怕一大半人会说我狂妄。” “不会的，九殿下名望如日方中，给您牵马其实是给我自己长脸。” 燕枫嘴角翘起，既然李州牧这么诚心，咱得给他面子不是？ 道：“既如此，有劳李州牧了。” 李骥一愣，心道：“九皇子怎么不客气几句，真的让我牵马进城？三里地啊！”可是已经说出口，他又不能反悔……不仅不能反悔，还得装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欣然”道：“太好，能给殿下牵马，是下官的福分。” 恒阳城是京西的一大重镇，城内人口三十多万，三王作乱时，当时的恒阳牧张天成坚守孤城三十二天，城内所有可以吃的东西全部吃尽，愣是等到北府军解围。恒阳之战成为三王作乱时最重要的一大战役。此战过后，三王从进攻态势转为防守态势，由此扭转大局。 此时，虽然恒阳城城头在望，但是望山跑死马，望城门虽然跑不死马，但人却是可以跑死，何况一贯养尊处优的州牧大人？ 李骥这份罪受的大了，只得牵着马一步一步走向城门，累得张大嘴直喘气。总算到了城门口，李州牧只感觉两条腿快不是自己的了，正想开口说话，城门口突然发生了情况！ 就在九皇子在州牧大人牵着马屁走进城门的一瞬，城墙上突然飞下一个人影，蒙脸，一身黑衣，身体可以在空中滑翔一般，惊鸿一剑直刺九皇子！ 事出突然，九皇子根本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