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魔王的决意

    半小时后，德意志东方边境，坦能堡。

    一辆疾驰的黑色军车稳稳停在坦能堡古老的大门前，圣婓推开车门，抬手顺了顺脑后乌黑的长发，他仰起脸轻轻展开手掌，接过一朵洁白的雪花，温柔的握在掌中，侧过头对身旁的杰雷米亚说道：“多美的花朵。如果染上血的颜色，会更加艳丽，对吗？王的大将。”

    杰雷米亚闻言也仰起头，望向阴郁的夜空，他没有回答杀手。而跟在两人身后的海因茨，则默默望着古代要塞的城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鲁鲁修的侍卫官从城门后大步走上来，打破了沉默，年轻的侍卫官来到三人跟前行了军礼，朗声道：“海因茨·凯特尔少校。这里是您的新任命书和战役计划。此外，执政官大人要我传达对您的嘉奖，您在西伯利亚大铁路的英勇作战，极大滞缓了骑士团部队集结。执政官特此授予您‘地面突击勋章’。”

    说着，侍卫官上前一步，将一枚黑色鹰徽别在金发少年胸前，用力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将密封文件袋递给了海因茨。胸前的勋章让海因茨脸上闪过淡淡的喜悦和骄傲，但见到升迁命令时，喜悦却变成了隐约的阴郁，他干脆利落的接过文件，对众人行礼告退。

    和海因茨分别后，侍卫官领着魔王的两个大将走进了坦能堡。如今，战争的号角响彻欧洲，这座沉睡了近一个世纪的古老要塞，正在缓缓苏醒。八角形的花岗岩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忙碌的国防军工兵，一座座近防电磁炮和导弹发射塔，被安装在城墙、塔楼上。无数施工电焊溅出的火星，随着雪风洒下古代城墙，宛若一道火花瀑布。

    要塞西侧古老的校阅场上，一艘巨大的战舰正躺在临时搭建的凹形船坞中，上百名工程人员在船坞上来来回回，一块块厚重的舰甲被船坞起吊臂吊起，有条不紊的覆盖在战舰骨架上。

    这艘‘冥王星’级战舰刚组装了百分之七十，还有一半的舰甲尚未安装，但武器系统却已经全部就绪。忙碌的炽蓝色电焊弧光映亮了战舰冰灰色的舰身，还有舰首上遥指着东方的超重电磁轨炮。

    在那可怕的主炮上方，弧形舰首的最前端，装饰着一尊冰灰色的大理石长发少女雕像。少女昂着首，身着一袭飘逸而古老的连衣长裙，双臂向后张开，身躯却微微前倾，似乎在拥抱跟前的一切。她的右脸上有血有rou，娇俏而温婉，可左脸却是狰狞的骷髅。

    大理石少女的右脸凝固着一抹令人迷醉的微笑，只可惜那笑容在另一边毫无表情的枯骨映衬下，反而让人不寒而粟，她身后的舰桥上，漆着这艘巨舰的名字：‘洛亚’，这个名字在古北欧语里的含义是‘绝望’。而这位一半红粉佳人、一半狰狞枯骨的大理石少女，就是古代神话中冥国的主宰，死神赫尔。

    曾几何时，“莱茵女妖”载着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和解的愿望驰向大西洋。可是毫无戒心、甚至连主炮都没有准备的‘萝莱蕾’，却得到了背叛、火焰和死亡的招待。

    鲁鲁修心底积蓄的善意，也随着纯真烂漫的‘萝莱蕾’一起，在‘斑鸠’的主炮下支离破碎，在凄美的挽歌声中随着他心爱的弟弟一同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现在，收割生命的死神取代了昔日温柔善良的莱茵河女妖，这艘‘洛亚’上只寄宿着黑色魔王身上的憎恨和残暴，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要将‘绝望’带给所有胆敢同魔王为敌的人。

    侍卫官领着两个骑士一路经过船坞，来到了坦能堡宏伟的礼拜堂跟前，他为骑士们拉开沉重的门，一言不发的侍立在门旁。杰雷米亚和圣婓相互对视了一眼，并着肩走进了古老的礼拜大厅。

    和充满现代化装备、灯火辉煌的要塞截然不同，这座古老的礼拜堂里连电灯都没有装，但礼拜厅两侧墙上的烛台已经点满了蜡烛，平静的烛光把狭长形大厅映得温暖而宁静。

    孤独的黑色魔王就坐在大厅尽头，那冰冷的灰色大理石神台前。他微微低着头，英俊的脸沉静如万年不化的寒冰，修长有力的手里捏着一支钢笔，闪着银光的笔尖随着魔王优雅的动作在信笺上跳跃，留下一行行苍劲的字迹。

    杰雷米亚和圣婓来到神台前，一齐单膝下跪右手扣左胸，微微俯首对台后的主君行了骑士礼，鲁鲁修淡淡的回了个礼，依旧专注于面前的信笺，飞快的隽写着一行行文字。

    杰雷米亚见主君回礼，便站直魁梧的身躯，他用愧疚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陛下。我们辜负了您的期望，战略目标全都没有达成。而且，也没能为您制裁叛徒枢木朱雀。作为行动负责人，我愿为此接受任何处罚！”黑发杀手听到身旁朋友的话，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任凭谁都能看出来，他们的莫斯科之行几乎是一次不可能成功的任务。

    鲁鲁修依旧在隽写着信件，他听到蓝发骑士的话，头也没抬，淡淡问道：“我的骑士们。若我现在告诉你们，我是一个向骑士团摇尾乞怜的胆小鬼；一个不惜做出任何妥协，背弃身份、背弃名字、背弃你们来换取自己下半生安逸的懦夫，你们会怎么做？”

    “恕我直言，陛下，那样的话我会杀了您。”圣婓闻言抬起头，他俊美得妖异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注视着鲁鲁修。一旁的杰雷米亚被深红骑士的话惊了一下，急忙开口道：“凌云！你…”“不要见怪，我最忠诚的骑士。”鲁鲁修打断了杰雷米亚的责问，他合上笔，优雅的封好信笺，站了起来，笑着回望面前神色迥异的两人，说道：“因为，我自己也会那么做。”

    魔王将信封放在桌面上，来到两个骑士跟前，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曾经的我，是那么渴望用暴力去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打碎那些即成的秩序，我无所不用其极。这一路走来，我扭曲了无数人的命运。”说到这，鲁鲁修抬起头正视着骑士们的眼睛，平静的说：“最后，我终于意识到，当世界为我的暴力而改变时，我的命运也在为这种暴力而扭曲。”

    说到这里魔王笑了起来，伪善自私的父母；为了解放日本将他出卖的扇和藤堂；零之镇魂歌最后一幕中呼喊解放口号的柯内莉亚，他倒下时，高呼‘万岁’、满脸发泄快意的围观者；往昔的回忆如喷泉般涌了上来。

    一层淡淡的血丝慢慢爬上鲁鲁修深紫色的眼睛，压抑不住的疯狂和憎恨在他胸膛中涌动：“流淌着和我相同血液的‘亲人’；追随我、仰望我，要我给他们奇迹的‘崇拜者’，最后全都背我而去。他们拿着我的遗产，踩着我的名字，心安理得的在‘新世界’里享受温暖的阳光。”

    鲁鲁修顿了顿，他脸上的阴翳和憎恨突然变成了悲伤。魔王微微低下头，默默看着自己沾满血腥的手掌，这双手曾经抚摸过洛洛亚麻色的头发；夏利最后苍白如纸，却依旧对他充满依恋的脸庞；尤菲带着开心的笑颜，在日本特区会场对他伸出的小手。

    片刻后，鲁鲁修用力握紧了拳头，轻声接着说：“而那些曾经爱过我、信任着我的人；即使知道了我的面目，依旧选择接受我、守护我的人，也为了我那份偏执的愿望，永远离开了我。”听到这里，杰雷米亚微微低下了头，他一路见证主君闯过腥风血雨，怎会不明白那些‘奇迹’背后的血腥、悲伤和无奈。而圣婓的嘴角挂着一丝惊讶，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魔王，捕捉着那张昔日戴满面具的脸上从来没出现过表情。

    “但我，从未后悔！若这个世界只容得苟安命运的懦夫，只容得仰强者的鼻息的可怜虫，它就永远容不下我！因为我是‘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鲁鲁修突然抬起头来，他身上悲伤已经散尽，徒留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他正视着两个骑士的眼睛，声音慢慢平静了下来：“我这一路走来，从未犹豫。但现在，当我回过头来时，身旁只剩下你们了。所以，我有两个命令要分别交给你们。”

    黑色魔王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按住杰雷米亚的肩膀，用坚定的声音说道：“我最忠诚的骑士啊。若我战死，我要你遗忘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这个名字，永远不要再为这个名字流血，不要再为这个名字放弃自己的珍爱。我要你去找阿尼娅，去找属于你自己的那份幸福和宁静。”

    “陛下！我杰雷米亚·哥特巴尔特怎能…”杰雷米亚闻言顿时惊呆了，数秒钟后才意识到主君对他说了什么，他急忙开口，可是鲁鲁修打断了他：“遵从命令，否则我现在就暂停你一切职务，将你送进监狱。”蓝发骑士钢铸般的脸庞在不停颤动，他强忍住自己胸膛里翻滚的火焰，微微仰起脸，不让蕴在眼底的泪淌出来，用强忍着哀伤的声音回答：“遵命，陛下。”但他心底却有另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我绝不会活着见证您战死。”

    鲁鲁修见到蓝发骑士承应，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松开按着杰雷米亚肩膀的手，转身面对圣婓，淡淡道：“凌云。我记得，你说过若我不能实现你的愿望，你会亲自杀了我，对吗？”黑发杀手抿嘴笑了起来，回答道：“正是如此，陛下。”

    鲁鲁修得到这个答案，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KNIGHTMARE钥匙，递给面前的深红骑士：“那么，现在我要借用你的力量。借用你的剑，实现你、我、和凌霏的愿望，向这个践踏了我们的世界，讨还公正。”听到这句话，圣婓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默默接过魔王手里的机体钥匙，没有说话。

    鲁鲁修没有在意深红骑士的沉默，接着说：“此外，凌云，我有一个特别命令给你。若战局不利，我无法脱出敌人的包围，我命令你杀了我。”圣婓听到这个命令，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而杰雷米亚的脸庞顿时扭曲了，他用力紧握双拳，大声道：“不！陛下！我绝不会认同这种命令！”

    黑色魔王没有为大骑士的无礼而生气，他轻声说：“只要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还活着，就永远不会作阶下囚屈膝人前。抱歉，杰雷米亚。我的骄傲总是比我活得长一点点。”说着，他将目光转回了圣婓身上：“我最忠诚的骑士，我知道，你心底那份无价的忠义让你没法守护我最后的骄傲，所以我才把这份责任交给凌云。”

    圣婓闻言，脸上顿时多了一抹复杂的神色，有敬佩、也有淡淡的遗憾，他握紧KNIGHTMARE钥匙，用力扣于左胸，声音里充满了罕见的郑重：“那么，我接受陛下的命令。”杰雷米亚听到深红骑士的回答，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深切的悲伤、愤恨堵住了他的喉咙，让那些话语变成了低沉压抑的哽咽。

    作完最后安排后，魔王似乎卸下了一个背负已久的重担，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轻松：“我的骑士们，哪怕明天苍穹会崩塌，至少今夜还能欣赏星空，好好放松一下。杰雷米亚，迪特尔现在情绪不太稳定，你在战斗开始前务必去看看他。好了，解散吧。”

    两个骑士也不再多言，主君轻松的语气丝毫没有化开凝在他们身上的沉重，他们一齐对鲁鲁修回了礼，转身大步走向礼拜堂门口。鲁鲁修望着两人的背影，深紫色的眸子慢慢沉静下来，他悠远空灵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了起来：“我的骑士们，还有最后一个、绝对的命令。在我死之前，你们不准死。”

    这句话如同看不见的锁链，同时绊住了杰雷米亚和圣婓踏向门口的步伐，让两人默默站在原地。那一刻，礼拜堂里时间被昏黄的烛光凝固了，仿佛一张明明是暖色调，却记录着哀伤的老照片。

    不知过了多久，圣婓的脚步声先踩碎了寂静，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刚才的步伐，朝门口走去。杰雷米亚也没有转身，他无法用此刻的自己面对主君，于是他快步追上深红骑士，离开了被烛光分割得影影绰绰的礼拜厅。而黑色魔王仍旧静静站在那古老的女武神像下，带着微笑目送两人的背影。

    PS：还有一些橘子和小婓，以及金发美少年海因茨的感情戏。大家感觉剧情太长嘛？太长的话直接开始大战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