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治风
莫聪背诵的是宋玉《风赋》里的一段，几个文盲当然听不懂，莫聪只好又敷陈了一下大义：风生于地中，从青苹末梢飘起。进入山溪峡谷，在山洞之口怒吼。然后沿着山脚弯曲处迤逦而行，在松柏之下狂舞，继而成烈火之势，挟雷霆之声，回旋飙举，飞石拔木，扫荡林莽…… “赋“这种文体堆砌辞藻，一般人都觉得啰嗦，倒是李克用听出门道：”这个宋玉是什么人？“ “汉朝的大才子。“ “了不得！都说文人无用，这宋玉还是很有见地的。” “文人最擅长的就是‘见地‘。”莫聪嘿嘿一笑，便问李克用：“三哥怎么看出宋玉有见地？” “风生于地，我以前都没想到，听你今天这么一说，才算明白……”李克用练箭时，常感觉有一股气流从底下升起，特别是夏天更为明显，故有此说。 “宋玉也是沿袭前人，千年之前的庄周就说过‘大块噫气，其名为风’。” “庄周咱先不说，我就用宋玉说的这个理儿教育一下萧老三？” “什么理儿？”萧玄衣迷迷瞪瞪。 “高以下基，洪由纤起。川广自源，成人在始。”李克用也能拽两句。 “说人话。” “哥在甘州吹一口气，到海心山变成了狂风。” “你再吹一口气我看看。“ 见两人抬杠，莫聪接过话来：“刚才三哥说‘川广自源’，我倒想起一个‘滥觞‘的词来。“ “啥意思？“ “长江大河的发源处，水都不盛，刚能飘起酒杯。” “这个道理我也懂，我就想知道，比如这黄河吧，怎么流着流着就变大了？” 萧玄衣的抬杠是认真的，莫聪倒也不好打马虎眼：“我觉得吧，黄河流着流着自己变大，不太可能，应该是大禹王治成这样的。“ “大禹王怎么治的？“ “这个……”莫聪想了一会儿：“‘水性就下‘知道吧，黄河的水往低处流，别的水也往地处流，大家的目标一致，就能走到一条道上，黄河渐渐就变大了。大禹王就是利用水的这个性质，因势利导……” 莫聪还没说完，萧玄衣突然插了一句：“水性就下，那风性是什么？” “风性……风性就空呗。” “有没有说法？” “《风赋》里还有一句‘枳句来巢，空xue来风‘。意思就是：因为枳树弯曲，树枝上常招鸟儿筑巢；因为洞xue空空，才引来了风。” 萧玄衣打了个响指：“有道理！有道理！“ “你问风性干什么？“ “大禹治水，我要治风。“ “怎么治啊？“鲁奇笑眯眯地问道。 “现在还没有办法，等我把‘风性就空‘搞明白就行了。” “别发傻了，这几个字老莫自己都未必明白。“ 莫聪拥鼻而笑：“反正我有言在先，文人最擅长的就是‘见地‘。“ 几个人夜谈散场，草草睡了一会儿，便被莫聪喊醒，赶到甘州城南，城门尚未开启。萧玄衣意见很大，按他的估计，目标出现应该在四天以后。 莫聪的意思宁可枉等，不可错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几个人就在城南门一带游手好闲：或吃饭，或饮酒，或喝茶…… 城门是卯时开，酉时关。几个人就在开门前赶到，关门后收工。比把门的士兵还尽职。 这天看看城门要关，几个人便进了城，找了一家酒楼，挑了间临街的包房。等着上酒菜的工夫，莫聪忽然低声说道：“萧兄弟，你看看是不是此人。“ 萧玄衣扭头向窗外看去，一个回鹘人正打马走过长街，虽然风尘仆仆，行色匆匆，正是他在海心山见到的两个回鹘人中“面团无须“的那一个。 萧玄衣点了点头，莫聪便说道：“鲁奇大哥，你跟着看看他要到哪里去。“鲁奇应声而出，剩下的三个人长出一口气：总算等到了。 酒菜上来，李克用先干了一碗说道：“萧老三，你打起点精神好不好，这回要不是老莫心细，差点误事。“ “这才第三天吗，谁想到他这么快就赶回来。“ “他有事儿当然要兼程往回赶了。“萧玄衣还要辩，莫聪摆摆手：“此间不便多言。” 几个人用完酒饭，回到寓所，鲁奇也回来了，简单说了一下跟踪的情况。 “这回鹘人竟然在甘州有家有院。“李克用奇道。 “回鹘人也不傻，房子比帐篷好住多了。再说了，契必浑都学汉人住高门深院了，他跟着契必浑当差，能不学着点儿。” “这事儿好办多了，明天咱们去找牙侩。”莫聪说罢，转向萧玄衣：“萧兄弟，明天的事儿你就不用问了，好好治你的风。” “这不就对了嘛，没我不行的时候再来找我。“萧玄衣也不客气。 牙侩也就是中间商。上古时期，人心淳朴，以物易物，自己高兴就行，也不讲究差价，那时没有牙侩。 后来有了钱，有了度、量、衡，大家都存了比较之心。卖东西的想多卖钱，买东西的想少花钱，生意往往谈不成，所以就有了中间商，也就是牙侩。 说合成一桩生意，靠得是伶牙俐齿，这可能就是“牙侩“一词中”牙“的意思。”侩“就是市侩，经常在街面上行走，人脸熟，经验丰富。 合格的牙侩还得有个本事：专业性很强。在某一个行业浸yin得久了，一个商品值多少钱，一眼看过去大差不差。 因为专业性的要求，牙侩按职业分类便有很多种：骡马牙侩，猪羊牙侩，房地产牙侩……甚至还有柴草牙侩。 牙侩是否合格，官府要考校的，并发给相应的关防，所以牙侩也是官府的代言人。比如甘州的一个房地产牙侩，差不多就垄断了甘州城房地产的交易。 莫聪等人要找的牙侩就是房地产牙侩。因为官府赋予的权威性，牙侩都有固定的工作地点，要找也不费事儿。 甘州城内布局，模仿的是长安城，规模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也有坊有市。房地产牙侩的工作地点，就在东市的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