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番外巫奚二三事
“母亲母亲――不要离开奚儿！呜呜呜…不要，奚儿乖乖的，不会再乱跑了…”四岁大的小巫奚哭泣着跪在一个美艳的女子身边，短小的手臂紧紧拽着女子的衣裙，眼泪肆流。 女子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将衣服从小巫奚手中解脱出来，蹲下来握住巫奚软软的手，心中万般不舍，“奚儿乖，母亲只是离开了楼兰宫，若是奚儿想念母亲，等奚儿长大了就可以自己来看母亲了。” “不，奚儿不要，奚儿想要母亲陪着…”小巫奚委屈巴巴地眨着泪眼望着“狠心”的母亲。 谁知听到此话女子脸色倏而变了，猛得推开巫奚，让他站直，厉声道，“忘了我是怎么教育你的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未来的大祭祀，你将是我西域的神，神是没有眼泪的！” “如果你将来做不了大祭祀就不要来见我了，我没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挂着满脸泪痕，巫奚将母亲决绝离去的背影烙在了心头，如果当不成大祭祀就永远地失去母亲，小小的巫奚将母亲严厉的鞭策牢牢地记在心中，从那以后谁也再没见过巫奚的一滴眼泪。 …… “今天是你的生辰，本位可以格外开恩赐你一个生辰礼物。”大祭祀巫蒙搂着他惊才艳绝的圣女，站在五岁的巫奚面前，一面与爱妾调笑，一面与儿子说话，“别拿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本位，给你礼物是需要你拿东西交换的，你换的东西越好，本位赏给你的就越好。” “我想见母亲！”巫奚的眼神里写满坚定，是父亲的女人赶走了母亲，那个女人那么丑，凭什么取代母亲的位置？为什么父亲要她当国主而抛弃母亲？他要把母亲找回来。 巫蒙含笑一口吃下爱妾剥的葡萄，心情貌似很美，勾了勾唇角，“这个礼物貌似有点难办…”离开楼兰宫的旧国主只能回到母家，永远不得再回楼兰宫也不能见她的孩子和曾经的丈夫，当然也不能改嫁。 小巫奚闻言却是焦急，慌不择口道，“我能背出大巫文，父亲你十岁才背出大巫文，而我五岁就会了，是不是比你厉害！”想来他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个，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把里面的字认全。 巫蒙听之挑挑眉，眼中的满意却是一闪而过，“背来听听才是正经！” 巫奚煞有介事地双手背后，自信满满地昂起小脑袋，大巫文一字一句声情并茂地从口中缓缓流淌出来，满满的奶音，那晦涩生僻的文章竟像是一首美妙动人的曲子一般悦耳。巫蒙越听笑容越大，这个儿子比他有能力。 “背得还算流利，本位给你一天的自由时间，明天这个时晨你要站在这里，记住不可声张。” 如果大祭祀当得还算可以，政治清明光风月霁，违反一些小常规，那些老不休们即使见了也会闭上眼睛的。 “谢父亲！”忍住心中的惊呼雀跃，小巫奚像模像样地向巫蒙行了一礼。 巫奚忍不住回头看向父亲兴致高昂地阔步离开的背影，只觉得父亲生得高大威猛，竟生生挡住了从大殿门口照进来的阳光。他长大了以后也一定是这般…嗯，像老先生说的那样雄图伟略。 两年后。 七岁的巫奚貌似已经懂了许多了，却也更敏感和脆弱，特别是在大街上看到同龄的小伙伴窝在母亲怀里撒娇。他渴望母亲的关爱，也渴望父亲的关注，但是他一样也没有。巫奚常常一个人躲僻静的假山洞里偷偷地哭泣… 巫蒙看到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通红的眼睛，顿感无力，他比他儿子幸运，他在母亲身边呆了六年，而他儿子只有三年。每一任大祭祀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人特殊过，也没有人敢违背大巫族的族规。 “想要见你母亲就给本位翻过阿骨尔山脉，哭哭涕涕的成何体统！还是不是男儿郎！”巫蒙看了思母过度的憔悴的巫奚一眼，硬声说，“本位会给你两个侍卫，七天的干粮，七天之后本位想要看到阿骨尔山脉的雪迎花。” 又可以见到母亲了？不管什么苦他都能吃！只要能再见母亲，摘一躲花何足挂齿？ 巫奚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看向巫蒙的眼神满是倔强，“好！你不准反悔！”反悔的人是小狗！ 五岁那年见到母亲的回忆并不美好，母亲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抱着他亲吻他给他安慰鼓励和表扬，更多的是冷淡和斥责。巫奚心情低落地回到楼兰宫，不停地安慰自己母亲一定在生气，生气楼兰宫里的女人抢走了父亲。所以他一直给自己加油，他一定会当上大祭祖，接回母亲的。 “本位以大祭祀的身份发誓不会反悔！”巫蒙眉目含笑，像是期待巫奚圆满归来一样。 阿骨尔山脉横亘好几百里，形成保护西域的天然屏障，山上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大巫族却与它们相处得很好，因为大山保护了他们子孙，他们也要保护大山的精灵。 雪迎花是阿骨尔山脉中一座名叫红塔山上的一种花，整个西域就只有那里生产。红塔山是阿骨尔山脉中山势最平缓的山，但是山精野兽最是凶狠，一不留神便会葬身兽腹。 年仅七岁的巫奚恐怕还不清楚红塔山上的凶险，如果知道了，恐怕巫蒙也不会让他去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要的就是这般冲劲儿。 …… 十天后。 满身泥泞的巫奚趴在侍卫的背上缓缓睁开胀痛的双眼，干裂的嘴唇、乌青的双眼，还有爬满伤痕的双手，不难想出这十天里小小的巫奚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怕可怜的事。 “父亲，雪迎花……我拿来了。”巫奚伸出攥在手里的雪迎花，双目黯然失色，看不到一点活力，“可是…孩儿逾期了。”巫奚的双目蓄满泪水，却是忍着一滴没流。 白色的雪色花已经蔫得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好像诉说着巫奚无礼残忍的虐待；伤痕累累的双手紧紧握住碧绿的茎杆，那水嫩的枝茎和着血汗泥土眼泪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巫奚将花颤巍巍地递到父亲面前，却是委屈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山上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失足困在山涧里一天一夜，也不至于这么晚回来… 这是一朵和着他儿子血rou的花，巫蒙忽然有些哽咽，他面上却依然深沉如水，声音平稳有力，“我知道！” 巫奚的双目彻底无光了，双眼疲惫地趴在侍卫的后背，一动不动，活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支撑，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伤好以后再去看你母亲吧，别教她担心。”说完巫蒙背过身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了。 巫奚却是惊喜地睁开双眼，看向父亲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模糊的既高大又温柔。随之，他便微笑着昏过去了。 大祭祀书房，巫奚与父亲面向而立。 十岁的巫奚身材渐渐拔高，只是比三年前更沉默寡言，但是所有人都能从他那双幽深沉静的眼里看得出来他是下一任大祭祀。 “如果你可以在十二岁以前学会噬血咒，我可以尽力让你再见一次你母亲。”巫蒙近期感觉身体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想要快点助他儿子成长，别像他一样都成年了权力还被握在那些老不死的手里，他的儿子不能像他一般被人控于股掌之间。 “父亲，五年前我就背下了大巫文，噬血咒虽比它更晦涩，也不至于花五年的时间吧？” 巫蒙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却是仰头大笑，“哈哈哈…好！好孩子！” 巫奚却是不经意间发现了父亲一滴珍贵的眼泪，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在人前哭过。巫奚的心微微一颤，冰冻许久的胸腔却是疼得厉害，只是他跟他父亲一样学会了伪装。 …… 阿骨尔山脉是西域天然的靠背，它将大半个西域囊在怀里，阿骨尔山脉保护了大巫族上千年，只有大巫王族才有神一般的力量攀登上阿骨尔山脉之巅极雅山巅，那里传说每三十年就会盛开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花。 “下个月极雅山巅的雪莲花就要开了，如果你能摘来，本位再让你见一次你母亲。”巫蒙双目充满期待，这个儿子才仅仅十五岁，却打破了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记录，正如他所想，巫奚会是下一任大祭祀，所有蛇虫鼠蚁都挡不了他的路。 巫奚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不用了，这一次雪莲我想为父亲而摘。”这十年来，或许他更应该感谢父亲的暗中指导，如果他有孩子不一定会比父亲做得好。直到现在他才慢慢懂得了藏在那一句句冷肃的话语背后父亲掩盖的爱护。 巫蒙了然一笑，说不上凄凉反倒是自傲，倒也是成为了大祭祀，他想见谁就见谁，谁也管不着谁也拦不了。 雪莲花是药中圣品，这一次巫奚好运地摘到一朵并蒂雪莲，将雪莲入药，巫蒙的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直到巫奚二十五岁那年才正式接过大祭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