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还君明珠双泪垂
“宛姨,您为什么?”为什么不见阿筝,明明之前答应过的。卫景苏望向壁上悬挂着的一幅面,面有凄色。 是夜,卫景苏与鲁四娘坐在裳思阁的地室里,地室只有两扇透气的小窗户,点上了好几盏烛灯,却不昏暗,陈设简单倒也齐全。 “你竟还记得我是你的姨母?”鲁四娘全然不见往常的和颜悦色,“苏儿,你可还记得当初你答应了我什么!”江南苏家的仇怎能忘记! 卫景苏似是回忆到什么痛苦的事,皱起好看的眉头,“记得,您的教导苏儿一直谨记!但是,茗雾楼的事,宛姨您一定要帮帮苏儿。云筝她对我很重要。”若是没有她,他这次重生的意义何在? 更何况前世他欠她的,今生他应该来还,不是吗? “唉,真不知你这般多情究竟是福是祸!”鲁四娘脸上忽现颓色,“当初你娘若不是用情太深,也不至于在冷宫…”卫景苏脸色泛白。 鲁四娘也看向壁上的那幅面,声有哀怨,“当年若不是师姐她怀了你,我是绝对不可能让她进宫的。”那个男人他为了权势利益食言了,师姐与苏儿,他一个也没有能保护好。 卫景苏单手撑在木桌角边上,眼睛似乎湿润起来。 画上女子红衣飘逸,墨发如舞,手执长剑,笑靥如花,在桃花林中尤如仙子一般清丽脱俗,落落散散的桃花瓣定格在某一瞬间,整个画像活过来一样,只是画中的人早已不在。 “师姐她样样都好,只是脾气拗得像头牛,我说后宫深似海,她这一瓢弱水怎么能抵得住狂风巨浪,她却说只为得一人心,什么都可以放弃…”鲁四娘越说眼里的悲痛越是清晰,当年的青崖九姝,到现在的青崖十三剑,物是却早已人非。 卫景苏手握成拳,声音里似乎藏着哽咽与万千痛苦,“宛姨,娘亲的仇我一定会报,但是云影她是我的人。”娘亲是一辈子敬爱的人,而她是他这一辈子都要守护的人。 卫景苏恨意决绝,满是势在必得的霸道,这样的四皇子令鲁四娘很是诧异,面上无所动容,但心里却非常开心。 “茗雾楼的事容我考虑考虑,但是下次切忌鲁莽行事,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朝廷内外各派势力蠢蠢欲动,你要知道收敛。”鲁四娘心中打定某个主意。 “是,宛姨。” 鲁四娘又叮嘱几句,才放卫景苏离去。 … 三天后,云影收到裳思阁鲁四娘的帖子,稍作梳洗,然后与云六两人到了裳思阁。 鲁四娘见到云影,这丫头比之当初气质大变,面色微讶,“姑娘天生贵相,将来定然贵不可言。” “鲁老板过奖了,‘贵’字岂是小女可以担当的。”云影虽不知鲁四娘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但是既然是与卫景苏有不同寻常关系的人,她就不能不小心与之保持距离了。 “四娘莽撞了。”鲁四娘身微躬,歉然施礼,“不过听刘大娘说,茗雾楼的云老板找我,本来还以为精明睿智的大老板却没想到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真是让人汗颜!” “鲁老板叫小女云影便好!”云影站起来给鲁四娘添满了茶水,“云影初出茅庐,茗雾楼的事多亏家奴侍从从旁协助,全凭我一个弱小女子怎么可能撑起一个茶楼,只不过,家父业务繁忙才叫小女撑着稍稍管理。” 鲁四娘轻抿一口,后又笑意丛生,“四娘晓得妇道人家外出做生意的辛苦,倒也难为你一个小姑娘了。” 云影轻嗅茶香,味道不错,笑意难掩,“鲁老板言重了,小女份内之事,不谈辛苦。” “云姑娘年轻有为,如果不嫌弃唤我一声鲁姨也比叫鲁老板亲近些。”鲁四娘眼神里带着欣赏与审视,这丫头的确富贵非常。 茶已经换了两盏,两个人也只顾着打太极,谁也没先提及济安太妃出宫进香的事。 鲁四娘暗道这丫头定力不错,心中有所求却不急不躁,陪着她闲聊也没有半点不耐烦,若是有这份心计,配着苏儿也未尝不可,而且她们江南苏家未必比不上姬家… “不知云姑娘那日找四娘有何事相商?”鲁四娘试探够了,也不多转折。 “听人说鲁姨为人乐善好施,云影初到帝都,家母又不在身旁,寒食节就快要到了,云影想邀鲁姨一起去寺里进香为家人祈福。” “寒食节?”鲁四娘轻拍脑门,恍然大明,“瞧我这记性,竟把这等大事给忘了。往年我呀都会去广济寺祈福,四娘从小是孤儿,被一户好心人家收养才得了机会进宫,也没有好好侍奉二老,如今二老仙逝,祭祀却是不敢忘的…瞧我这记性,人果然不服老不行。” 云影微微笑,安慰般说,“鲁姨生意红火,锁事繁忙,一时之前没想起来也情有可原。” “最近生意上的事情确定比较多。”鲁四娘定了定心神,收起外露的情绪,“寒食节是大事,难得我也有个伴,正好那天有位贵人也在广济寺,你呀肯定会得了她老人家的欢喜的!” 这是答应她了?把她引荐给济安太妃?可是卫景苏与鲁四娘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鲁四娘为她担这么大的风险。 云影面上不动声色,只当听到平常家常一样,“谢谢鲁姨。” 鲁四娘答应了,云影的心却放不下来,二人又话话家常。午时,云影借口茶楼还有事处理,婉拒鲁四娘共用午饭的邀请。 “公子,您看样子心情不好,鲁老板不是答应您一起去广济寺的吗?”云六握关随身佩剑,护在云影一旁。 云影眼中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幽幽叹道,“可是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他?谁啊?”云六呆怔站在原地,见云影走远又追了上来,“公子,‘他’是谁呀?百里齐吗?” 云影摇摇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云六也就没再好追问。 四月初六,寒食节,广济寺。 寒食节是清明节的前一天,是一年之中为数不多举国重视的日子,家家户户为着祭神祭祖忙活儿个不停,光是到寺庙祈福参拜的,说是人山人海也不夸张。 云影与鲁四娘相携,只带了云六一个,一大早随着马车就往广济寺赶去,路上遇到不少人,天气乍暖还寒,大多数人还是起了个早,争取烧个头香,好为这一年开个好头。 云影与鲁四娘在大雄宝殿上完香,正打算随处走走。 “二位施主有礼!”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小沙弥,双手合十,十分有礼地鞠躬。 云影与鲁四娘同样回礼,“小师父有礼了。” “师父知道鲁施主今日会来,已经叫我把厢房打扫好了。”小沙弥十分低眉顺目,声态平静和谐。 “谢谢小师父。”鲁四娘双手合十躬身道谢,待小沙弥走后才向云影解释,“往年我今天都会来此住上一天,为养父母祈福,所以与住持约好每当寒食节的时候替我准备一间厢房,我们先去厢房歇息歇息。”说着挽着云影的手臂向后厢房走去,看来倒是轻车熟路。 云影贴着鲁四娘的手臂,不显生分,“鲁姨孝心可嘉,实乃晚辈榜样。” 鲁四娘浅笑,“只求做事得对得起天地良心,无愧于心罢了。” … “参见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四娘,你怎么来了?”济安太妃手握佛珠串,慈眉善目,一身素色宫装,头饰也不繁琐,不见华贵雍容,多是庄重大气。 “奴婢见过太妃娘娘。”鲁四娘虽然出宫多年,但依旧宫规娴熟,礼仪规矩也不曾忘记,这大概也是济安太妃仍然看重她的原因之一。 聪明的人总晓得进退有度。 济安太妃右手轻抬,示意鲁四娘起身,手指上光秃秃的,多年没有戴护甲,“四娘?今天怎么得空了?上次叫你陪哀家来,你还推辞来着。” “太妃娘娘好记性,奴婢毕竟是出了宫的人,不敢轻易打扰您。今日正好奴婢陪着小辈来进香,想着把前两天给娘娘做的春衫带来给您试试,看看需不需要改改?”说着把手上的包裹递了上去,却一直弯着腰不敢抬起头。 “你哪次给哀家做的衣衫需要改动?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最合哀家的心思。”济安让人把包裹收下,“今日既然来了,就权当陪陪哀家好了。” 鲁四娘依然低头,“是,只要娘娘您喜欢才是奴婢最开心的,奴婢还能给您尽尽心意就很知足了。” “怎么了?今天也不敢抬头看着哀家,往日可不见你这么胆小。”济安太妃疑惑不解,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妃,还没什么事能瞒过她的眼睛。 鲁四娘惶恐急忙道,“没事,风吹了眼睛红得厉害,怕吓着您。”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济安仔细看了一眼,嗔怪道,“瞎说,瞧这双眼睛肿得像桃子般,哪里是风吹的!哀家跟你说过做衣服伤眼,偏你就是爱忙活儿,说给你找个好婆家,偏是不依。” “太妃疼惜四娘,四娘省得,只是四娘心中早有所属。” “宁儿,去向小师父讨点井水过来,给你四娘姑姑敷敷眼睛,瞧瞧这一双红核桃!” “是,太妃娘娘!”宁儿礼毕小心退出房间。 “唉,是哀家不好,又提起那起子伤心事。” “是四娘愚钝。”鲁四娘收起悲伤的神色。 “今儿赶上出宫进香,正好与你再说说话,在宫里说话老是觉得说不得味儿。”济安太妃抬起胳膊,做势要起身,就着鲁四娘的搀扶站起身来,“走,陪哀家逛逛后园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