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危急（二）
“增援怎么还不来？增援怎么还不来……” 就在当初苏平营的阵地上，南洋中校正在他的指挥所中焦急地走来走去。. 还不到两天，当初在苏平面前满身光鲜亮丽、更是趾高气昂雄心勃勃的中校彻底蔫了下来。 尽管他军服上仍然没有半点血污，亦是力争保持着干净整洁。但他的神色却仿佛已无比焦虑，更象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头耷脑的，又满脸怯色，在他的指挥所中无如头苍蝇般惶急地走着。 …… 前面再次响起的零星狙击枪声唤醒了他的神志，他急急抓起望远镜往前方一看。 “又来了……” 喃喃的哀叹声顿时从他嘴中冒了出来。 “兄弟们，增援马上就到，这一注是胜是负，就看这一搏了，全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冲出指挥所大声喝令道。 “哦……” 数十个零星的声音响起，更多的人却是满脸麻木之色地胡乱端起了枪，向前方瞄准着。他们大部分人的余光却是不住扫视着身边横七竖八的血污尸体，脸上已满是悔意与怯意。 ～～～～～～～～～ “长官，蛮族好凶，我们第一军那边快顶不住了！”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南洋军位于战场后方的指挥部。 “扯淡吧你，你们开始不是顶得挺好的么？近万的预备队都给你们那边派出去了，还说不行？” 满身华丽挂饰的南洋军上将从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他晒笑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总感觉我们每次人再多，对面蛮族似乎也总要比我们多一点点……我们好几次被攻上阵地了，都是靠兄弟们舍生忘死把他们击退的。” 传令兵顿时满脸冤屈地急急说道。 …… “舍生忘死？不会又是贪生怕死吧？” 上将却又是晒笑了一声。 “我警告你们啊，人家一个军都顶了十来天，我们十万人两天不到就顶不住了？真要被我查到了你们慌报战情，我一定要将你们全部送上军事法庭！行行行，反正我们这么多人守这么点地方，预备队多得是，再给你们一个师。” “不过，这次再不准叫苦了啊。你们这群混蛋，赔率这么高还不卖力点，这是永远嫌自己筹码不够是吧？” 上将失笑了下，满是大气地挥手说道。 …… 传令兵满脸喜色出去后，上将却转向了他身边的一个正在烹茶的参谋：“这群混蛋，尽知道找我来叫苦——要不是看他们的军官都是国内大商人大贵族子弟出身，不能轻易得罪。而士兵也是当初逼那些大族贡献出来的精锐保安保镖之类的，应该很有战斗力。不然我才不鸟他们呢。” “就该让他们吃点苦，省得他们号称我国最后的精锐，却散漫得连那群在西陆被联盟人骂成孙子的雇佣兵还不如。” 他将掌中精致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如是叹息道。 …… “司令长官，也就您这样泰山崩于前而不乱，指挥若定，有古华夏儒将之风的天才指挥官，才能将他们统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战力啊。” 他的参谋却是满脸谄色地再次递过来一杯，如是奉承道。 “那是。” 上将得意地点了点头：“我们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早在联盟的历次求援中被送往西边了，还不知道死得还剩多少。我们这一批，号称是最后的精锐，其实就是无奈之下七拼八凑的杂鱼。虽然战力也许还不错，但军人风貌……” 上将失笑着摇了摇头。 …… “不过国内听说我们这批增援要来华夏，还是很重视我们的。十万人，个个给我们武装到了牙齿，装备精良，人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兵强将，个人战力不俗——防守华夏人一个军的防守区域，还整天来跟我告急？这次战争胜利后，还真得好好整顿下他们的军纪，严肃下他们的军人风貌了。” 他想了想，却是满脸恨铁不成钢神色地说道。 “不过，司令长官，您就不担心战局么？”参谋却是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担心，你看看我们的防守区域，顶多能展开一两万人的兵力进攻。但我们可是十万人，个人战斗力还平均比华夏人的普通军队强点。这样都守不住，当蛮族都是神吗？又当华夏人那个守了快十天的军是铁打的吗？” 上将顿时笑道。 …… “那倒也是。这也多亏了当初您的据理力争——我们这批部队可不能损失光了，一方面是国内向华夏伸出援助之手的象征，另一方面也多大族子弟，损失不起，否则我们回国后就麻烦大了。” 参谋亦是满脸赞同点了点头。 “怕什么？这么多人，堆都堆死蛮族。死了也只能怪运气不好，十万人防守这么点区域，又有华夏女神庇佑，还死掉了，这能怨谁？只能怨命不好了，反正也怪不到我们头上。不过说起来，我倒是真遗憾当初没能见到他们的女神——听说很美呢。” 上将又是笑道，却是满脸遗憾地端起了参谋再次递来的茶杯，他再次咂着嘴，感叹道。 “放心，长官，等我们胜利了，他们的女神好歹也要来接见下我们这些国外友军，功勋部队了吧？” 参谋却是笑道，顿时让上将满脸喜色了起来。 ～～～～～～～～～ ——对于那场有史以来最荒唐的溃败，没人能知道原因，史料也没有任何记载。也许，历史也不愿意让这样耻辱的一幕在人类文明的华章上，使人类蒙羞。 但它确实发生了……亦成为了那场帝国黄昏乃至人类的黄昏中，最荒唐的一个音符，并导致了，最惨烈的一个音符，令帝国痛彻心扉的一个音符。 也许魔装可以通过厂房再生，也许魔装兵可以源源不断。但那些闪耀在天空上的星辰们，却是一颗一颗，珍贵无比。但那片以苍茫凛冽之姿，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辉煌华光，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但他们…… …… 然而，我们无法责怪何许，他们必须让他们身后的南洋人先顶一顶了。他们太累了，他们已在阵地上、在蛮族不分曰夜的全力攻击中，坚守了一个多星期，并伤亡惨重。但在他们撤下的时候，每一个阵地上，虽然满溢着华夏人的鲜血，却也都仍然飘扬着我们人类的旗帜。 而他们的每一个官兵，几乎是睡着走回营房的。回到营房的时候，大部分已经东倒西歪。甚至在路上，就睡倒了不少人。而亦有小部分人，在路上睡着了，就……在身边战友的满面泪水、沉沉哭泣中，安详地睡着了……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 同时，我们也无法责怪夏天所领导的、给何许他们派去了最错误援军的前敌指挥部。尽管何许从没有求援，但前敌指挥部知道这个帝国最为勇烈将军、亦是指挥部最为信任将军的脾姓——他不到已完全无法支撑、危无可危的最后关头，从不求援。 所以，前敌指挥部仍然在各处频频告急的时候，也考虑到了他们，给他们派了一支援军——南洋人的部队。 而之所以派的是南洋人……他们已经陷入预备队无比匮乏的境地了，不可能给唯一没有求援的何许他们，派上华夏的生力军、所剩无几的生力军。 他们也已无比谨慎地使用南洋人了，他们不可能在得来了援军后却不使用他们，他们更不可能想到十万人还守不住一个军的阵地，并几乎在一夜间，全盘崩溃……甚至，连求援都没有发出。 …… 是的，我们当然可以责怪南洋人，但南洋人确实全军覆没了……当雷霆大怒、气急败坏的帝部与外交部官员，面对商盟驻帝国大使十万张阵亡通知书的申请以及满脸哀痛的泪水时……帝国官员们哑口无言了。 帝国又还能说什么？ 然而这就是历史，让人无法捉摸，亦让人怒亦无言，只能陷入深深无力感的历史。 帝国只能默默地、自己咽下这个苦果。亦在商盟的数次诚恳请求下，将这段历史，尘封在无尽的、也许永远也不会解密的绝密档案之中。 于是，任何人，也不会得到当初的真相。 我们亦不知道。 …… 我们唯一所知道的是，南洋援军的司令官并没有说错：蛮族并不是神，何许所率领的女神亲卫军团第三军，也并不是铁打的。 他们应该可以守住的，确实应该守住的。 然而，当睡梦中惊醒的何许带着几个人爬上他们身处战线大后方宿营地，不远的一座小山包上，举起望远镜向深沉的夜色中望去的时候。 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的何许一句喃喃，为南洋人的耻辱溃败，与之后帝国猝不及防下的深陷重围，以及第七次大凌河会战最后阶段，那一系列惨烈无比的壮烈牺牲、星辰陨落……乃至，光环黯灭……写下了最完美的注解—— “完了……” 他惨然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