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弘福寺
降服高原野性烈马,一壮士一铁鞭足矣! 这句话,暗含几多壮志豪情! 就连魏王李克本人,也对这话难以忘怀。直到将噶东赞送入国宾礼馆后,回到府上,这句话也仍久久萦绕在他耳畔。 挥甲百万,兵分两路,一路出河西,一路出玉门,纵马到那高原之上的山南王城检阅大秦王师。 这无疑是包括李克在内许多秦人俊杰心中萦绕多年的梦想。 只可惜,中土九州分裂,战乱不休,这等豪气干云的念想,也只能存在于念想之中罢了。 “先生,今日之事,不知你怎么看?”夜幕陇上,寒意冰凉,但李克却仍要与这玉面郎君促膝而谈。 矮几食案上,正热着微微发热的烈酒。 白玉郎嫣然一笑,说道:“这要看殿下究竟是如何看待了。冠军侯威武,果然是壮了我大秦国威,但眼下,殿下却是用人之时。噶东赞王子,可是殿下未来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用好了的话,殿下将受益无穷。” 噶东赞之所以离开大秦回到山南王城,便是为了要与他那几个兄弟争夺王位继承权。 土番王已经老了,加上近年来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噶东赞是该到了有所准备的时候。 而只要噶东赞坐上土番王位,这对于与之交情深厚的李克而言,无疑也是最有好处的。 这是一笔政治交易,李克怂恿大秦朝廷扶持噶东赞上台,噶东赞日后桃李相报,助李克继承大位。 看在西域诸国以及土番强大军力的因素上,秦庭势必要与之妥协。如此一来,李克获利。 想了想,李克叹息决定道:“也罢!他日本王若是事成,有先生辅佐,我大秦又多铁血男儿,何愁不能挥甲百万,八方臣服?只是,眼下却不知如何才能说服陛下,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这是李克的发愁之事。 想要扶持噶东赞,光他这个亲王点头可不行,还得需要烈帝许可才行。 白玉郎掩面一笑,说道:“殿下呀殿下,看来您真是太大意了,眼下,不正是有个天赐良机嘛。难道殿下今日没看出来,噶东赞王子对优乐公主殿下很有意思?” 李克聪颖,一点即破。 “先生的意思是,通过和亲的方式将优乐下嫁噶东赞,如此,噶东赞便与我大秦皇室结下姻亲关系,到时候,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噶东赞王子之事不管不问了?” 白玉郎默然点头,李克则大喜。 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根本就用不着他开口将事情说明,去请求烈帝同意。 因为这招实在是太险了,一个亲王竟要干涉朝廷的外交事宜,这明显要触碰朝廷的底线。 但如果换用这种方式的话,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令皇帝本人亲自都要动心了。 “先生,此计甚妙呀!” 两人哈哈大笑,举爵对饮。 且说昨日魏王马场一事,竟也传到了烈帝耳中。 降服高原野性烈马,一壮士一铁鞭足矣!这话叫人听来果然痛快,竟让烈帝不觉间便回想起了年轻时奔腾豪放的铁血岁月。 那个时候,他还是高帝坐下的一员年轻骁将,土番三万大军忽然兵临玉门关外,他临危受命,亲率两万铁骑驰援玉门关。 飞沙走石中,两军对峙,土番终因见关内有所防备而退军,转而将西域诸国降服称臣。 未能纵马西域,使万邦来朝,恢复前朝中土盛世时期的天威,这是烈帝心头的一大憾事。 如今,他已双鬓斑白,看来,这个愿望,也只能托付于下一代人去完成了。 从那个挥舞铁鞭将土番勇士和王子抽翻马下、将野性烈马降服的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甚至依稀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公主何人,可是他溺爱的心肝宝贝!胆敢冒犯公主,活该被铁鞭抽打! 一时兴起,他竟亲手弄起御花园中的盆栽来。 “昨日魏王马场之事,不知你听说没有。”一边修剪着盆栽,他对身旁伺候的高士丽问道。 高士丽仍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回道:“听说了,那番邦王子真是不懂礼数,竟敢冒犯我朝公主,冠军侯让他们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那小子,真有几分朕年轻时的风采。”烈帝一脸悦色,话锋一转问:“那番邦的小子没闹出什么动静吧?” “这倒没有。昨日噶东赞王子回到国宾馆后,只是打点了商团的一些事宜,改日便要回去了。” “但愿吧。”烈帝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叹息道:“那小子在我大秦求学多年,但愿能真正领悟两国相处之道,日后少给我大秦惹些麻烦。对了,近来,太子那边如何?” “太子自感惭愧,这段时间以来也只是一门心思投入到他新办的那个翰林书院中去,听说收纳了不少士子文人,共同切磋学习,每日都忙得是不亦乐乎呀。” “哦?”烈帝似乎来了兴趣,问:“都切磋学习什么?” “回陛下,都是些治国学问、道德仁义方面的事情。” 烈帝似乎心有所感,挺直身板怅然叹息:“看来,大郎是成熟了,通过这次的事情,他变得明白了许多。老高啊,你说,这次朕对他是不是狠了点?” 高士丽顿时面露惶恐,躬身回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英明,老奴实在不敢妄断。” 伴君如伴虎,每一次,他都必须要这样圆滑的回避过去。 不过,对于太子开设翰林书院一事,烈帝却表示极为赞同。毕竟,太子不是亲王,更非朝臣,而是国之储君,天下未来的接班人,他研究治国学问,这并不触犯朝廷规矩。 这对于一直沦落于烟花教坊中的落迫秀才朱英来说,真可算是破天荒的大事。 一条康庄大道,已然向他敞开大门! 一大早上,听到萧野的建议,他立马就犹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慧,立即将他那些珍藏的经史典籍搬了出来,口中嘟嘟嚷嚷着一定要在太子面前露露脸、展示展示自己的才华韬略。 这番动静,立即引来阁中众人的围观。 “哟,看来你小子是想麻雀飞天变凤凰了?可是别怪老娘没提醒你,到时候可别一头摔下来,摔到火堆里,烧得一根毛都不剩。”母夜叉从楼上下来,冷嘲热讽。 听这话,秀才有些火气,可却也不屑于跟这动辄便喜欢动粗的婆娘争斗。每一回争斗,他总会吃亏。 “鸿鹄!鸿鹄知否?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他悲凉叹息。 但母夜叉似乎却也懒得理会他,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说道:“小小一只麻雀,居然还敢自称鸿鹄?哎,果然是不要脸。” 说秀才是小麻雀,众人大笑,母夜叉直奔萧野这边。 “哟,我说侯爷,没看出来你胆子还真肥呀,居然还敢到这儿来。那天早上,回府上没被收拾惨吧?看来,贵府上那小娘子嘴上狠是狠,可还是不够老练,没把你给降服。”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秀才立即放下手中的书本从柜台后跑过来,“侯爷威武,西京城里谁人不知,擒白虎降烈马根本不在话下,从来只有侯爷降服别人,哪有别人降服侯爷的道理?” 不得不说,他的这句马屁拍得让人舒服。 母夜叉嗔怒,拳头一挥吓得秀才转身就跑。 “没出息的假男人!大人说话,你懂什么?”回头,她冲萧野又堆出一脸rou笑,“侯爷,今儿个前来,是不是心里想我们阁主月牙儿姑娘想得慌了?不过您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们月牙儿姑娘今日身体不舒服。我看不如这样吧,我给你挑个也跟月牙儿姑娘差不多一样绝妙的,琉璃姑娘如何?” 难道,这肥胖高大的女人,就是这样看人的? 没等萧野回应,她又说道:“不过侯爷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又是阁主的好朋友,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琉璃姑娘美是美,但也仅只限于歌舞,若是侯爷憋得慌的话,还是请回府上与您那四大美妾同乐哦。” 说话间,只听呼的一声,一条灰影径直从房梁顶上落下,将母夜叉逼退几步,胸前巨浪翻涌。 “你个死酒鬼找死啊,成心吓唬老娘是不是?” 这落下的灰影,正是酒鬼霍风流。 此人功夫好,虽然从未在人前显露过杀招,但谁都知道,他确实是个高手。 只见他双手抱怀,一丝不苟,毫不理会母夜叉,只说道:“侯爷来的不是时候,今日琉璃姑娘也没有时间,还请侯爷改日再来吧。” 何时,这自号风流的酒鬼,竟成了岳琉璃的护花使者? 他话音落去,只见岳琉璃一身轻衣绿裳打扮穿过屋后回廊过来,似是要出行的样子。 征讨汾州的日子里,她时常到侯府中探望那些小孩。也正因那些小孩,萧野与她也算是投缘,成了朋友。 当下一问,才得知岳琉璃竟然还是个虔诚的佛门信徒,一有时间,便常到弘福寺中去焚香祷告。 稍作见礼后,她便上了阁中专为她配置的马车,一路往弘福寺而去。 霍风流,果真是做了她虔诚的护花使者,顿时引来母夜叉一阵癞蛤蟆想吃天鹅rou的谩骂。 弘福寺坐落于皇城东北侧,高大雄武的城墙之内,便是天下膜拜的帝都皇城。这座寺庙年月已久,如今已渐成一座皇家寺院,朝中大臣乃至是王侯贵族,都时常到这庙中来焚香祷告。 天音阁马车,只能停在庙外等候,深知岳琉璃焚香祷告不喜有人纷扰,霍风流只好也留在庙外等候。 进入焚香殿中焚香祈福,见殿中无旁人在场,一个小沙弥忽然从一旁的通道过来,轻声在岳琉璃耳旁说道:“施主,德高大师有请。” 德高大师! 岳琉璃正是为此而来。环顾四周见无人后,她跟随小沙弥径直往后院走去。 后院乃师尊净地,更是安然寂静。小沙弥将她带到德高大师禅房外,便转身离去。 推开房门,只见房内中央,盘腿坐着个胡须斑白,年上六十,但眉眼间却仍有几分英气逼人的和尚。 “父王,孩儿总算是见到您了!” 情绪一时激动,岳琉璃几步上前跪倒在地,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