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爱恨百年数念转

    第一节香囊之主

    当年，东方耀昭与花无蝶的第一次的遇见，在一间平常而不寻常的江湖客栈。而他们的第一次分别则是在当时中原，在红尘之中，最大的青楼——天下青楼。而究其原因，却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香囊。

    其实，在当年那间江湖客栈，这位“小伙子”会不自觉的顺下那位少年的香囊。是因为这位已经初入江湖的有些日子的“小伙子”想她师傅了，想那个也随身佩戴香囊的师傅。而那个香囊却已经早已无香，而且已经旧的不能再旧了，只是没破而已。但是她师傅却把它当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一样的藏着守着。因此，这位“小伙子”曾经一度怀疑，那个无香且旧的香囊肯定是师娘的遗物。然而，她师傅对于师娘一事，一直以来都绝口不提而且还讳莫如深。

    后来，直到后来，这位“小伙子顺下了当年那位少年的一个香囊，才发现，她师傅的那个不香且旧的香囊，一直以来都不是空空如也，而是鼓鼓囊囊且满满的。这也一如那位少年的香囊，自己拿他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香囊，而最终还他的却是一个鼓鼓囊囊且满满的香囊。也一直到后来，她也终于明白师傅的三个原则之中的最后一个，为何“人心不盗”？因为她师傅说：

    “作为盗者，有些东西盗了之后，还要再还的。而有些东西，一旦被盗了，就还不了了。而在这些东西中，人心是最不能碰的”，在当时，这位“小伙子”也不禁感叹，原来，天下还有她师傅盗不了的东西。后来，她发现，天底下有些东西，不是盗者不敢盗，也不是盗不了，而是盗者盗不起，也不是怕还不了，而是根本还不起。因此，对于这位“小伙子”来说，既然还不起，那也就干脆不还了，大不了最后，用自己给抵了。而对于那位少年，她也的确如此，到最后，用自己抵了一个香囊。

    当然，在这位“小伙子”用自己抵一个香囊之前，也必须见见这位香囊的一个主人，一个名为“素素”的女子。然而，令这位“小伙子”想不到的是，自己见到这位女主人的时候，会是在这位女主人与那位少年的成亲之礼上。也是在那场成亲之礼上，这位“小伙子”也彻底明白了，她与那位少年的“定亲之约”为何是三年。同时，也知道了，那位少年，一直以来都不缺少香囊，因为这个女主人，这个与他有指腹为婚且青梅竹马的女子，一个全名为司空素素的女子。而那次的见面，不过就是在第一次遇见之后的三个月之后，第二次分别的两个月之后，也是他们一生之中仅有四次见面的第二次。

    原来，那位少年那年出走江湖，是为了寻找一位消失多年的岳父大人，或者说是三个月之后的岳父大人，也或者说，自己在遇到那位少年的时候，他是为了三个月之后，他与那位香囊主人的婚事，一个遗腹婚约，而奔走于整个的中原大地。而遇到自己，不过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意外。

    而香囊之于那位少年，一直以来都不缺，而且那位少年的衣柜之中，除了衣物以外，还有的就是整箱整箱的香囊。因为，这位少年每年都会收到两个香囊，那位女子亲手做的香囊。一个是这位少年生辰的时候，另外一个就是七夕的时候。而这些，在那之前，这位“小伙子”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也一直那一天，当所有的真相纷至沓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对那位与自己誓言今生的少年知之甚少。

    当然，这位“小伙子”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分别的一个月之后，那位少年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跟他父亲商议，可不可以取消婚约，然而，他的父亲以一句：

    “遗腹之约，不可违”，将这位少年所有的想法都打回了腹中。其实，这位少年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跟那位香囊的主人说，跟他一直以来的司空素素meimei说，只不过，每次看到那张日益憔悴却每天都强颜欢笑的面容，想着这些年来她一直为了这一纸婚约付出的所有所有，所有的话即使到了嘴边也只能干干脆脆地咽回去。这位少年也不是不知道，他的素素meimei近几年来送给自己香囊的变化，在以前，这位女子送给自己的香囊上，上面的图案无非就是一些花花草草，飞禽走兽，风花雪月，兰梅松竹。而近几年来，所有的香囊上只有一个图案，那就是鸳鸯图，而这种鸳鸯图也无非就是两种，一种就是就一对鸳鸯池中戏水图，另外一种就是树荫下鸳鸯交颈而眠图。而这几年，也正是素素meimei犯病也越来越勤且越来越厉害的几年。而且在以前犯病的时候，这位女子都会对自己说：

    “我还没嫁给耀昭大哥，我不能死”，然而，这位少年不知道的是，自从他那一个月的迟归之后，这位女子在犯病的时候，会对自己说：

    “耀昭大哥还没娶我，我不能死”，其实，这位素素姑娘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耀昭大哥的变化，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耀昭大哥心里面的已经有一个人了，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和耀昭大哥之间，一直以来都缺少一种东西，可将两个人的关系跟进一步。也不是不明白，一种怜悯，一种慈悲可以是兄妹之义，却不是男女之情。只不过，只要她的耀昭大哥不说，自己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揭穿，毕竟，都这么多年来，习惯也好，哪怕是假装习惯。

    然而，天不随人愿，尤其是在男女之事情上。在成亲典礼之前，在成亲典礼遇到那个占据她耀昭大哥整颗心的那位“小伙子”之前。司空素素曾经不止一次的埋怨上天的不公，怨恨苍天无眼，为何让自己的上半辈子将耀昭大哥硬生生地捆绑在一起，而却不给自己下半辈子陪伴耀昭大哥的时间。后来，司空素素终于明白，不是上苍无眼，而是自己太过强求和强留。把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留在自己的身边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耀昭大哥之于自己，自己付出的代价就是下半辈子的时间和生命。司空素素虽然明白，但是心中的怨念却始终不减，因此，在场成亲之礼上，她看着那位女扮男装的“小伙子”说到：

    “说我不恨你那是假。因为你一出现，就把这些年耀昭大哥对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东西，一下子全部拿走。因此，耀昭的第一位夫人必须是我，就是我在他心里留不下一个人，至少可以留下一个身影，哪怕只是一个念想也好”，其实，司空素素的话只是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她没说了，而另外一半，她也只能无语付于泪滴与东风。

    其实，他们三个不知道的是，在最初的一开始，就已经有一个叫做宿命的东西，早已将他们三个千丝万缕地联系在一起了。归根究底，就在二十年前的那桩“御医花家”的灭门悬案。因为城门失火必然殃及池鱼，在当时作为中原最大的药材商人的司空一家，自然是首当其冲，首遭横祸。也就在这一年，司空一家不仅家破人亡，司空一族也树倒猢狲散，也就在这一年本来身体不佳的司空素素也遗留下了不治之症。

    作为一个帝王皇廷，有时候为了保存帝王颜面和威严，灭满门，诛九族，依然是家常便饭和惯用手段和伎俩。只是，在帝王颜面和威严的背后，也有一个个大家族百年的兴衰荣辱和不屈不挠。而这，在二十年前，御医花家，药商司空一家以及皇廷已然是应该可以尘归尘，土归土，只是没想到的是，十二前后多了一个东方耀昭，多了一个东方家族和东方圣教，却没想到，在百年之后，前面三者已经演变成了，东方家和魔教，北原冰海司空一族，以及青楼楼主与整个皇廷和皇廷内卫的不死不休且错综繁杂的争斗。

    而这所有所有的一切，谁又能在世事变迁中找出真正的源头，找出真正的头绪，最后到头来，终究逃不过，几堆白骨，几抔黄土。而真正能够留在人世间，红尘中以及江湖武林的也就是那些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与抵死缠绵。

    第二节欺君之罪

    东方耀昭和花无蝶在那一场成亲之礼一别之后，又是数年光阴。

    直至有一天，花无蝶的jiejie，也就是当时青楼楼主被突如其来的一纸诏令，宣进皇廷之后，在整个青楼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又急于救jiejie的花无蝶则不得不又想起了那时少年，那个背刀的少年，然后就是一纸素签和一个香囊，那个少年再一次背刀现身而见。只不过这一次，花无蝶没有再盯着背刀少年的钱袋和香囊，而是看到了少年背后的那把漆黑如墨的刀，那一把能够救jiejie于水火的刀。

    这一次相见，也是他们两个一生之中四此见面的第三次相见，也为他们的最后相见埋下伏笔，同时也为他们最后一次的生离死别拉开了序幕。

    那一天，花无蝶永生不忘，在皇廷之内，那位少年面对皇廷之主，在皇廷内卫外三层里三层的围困之下，却依然面不改色，右手横刀，左手拉着自己，将自己牢牢的护在身后。

    原来，在那个时候，花无蝶躲在那个男人身后，终于更够真正切切的感受到，什么是英雄，什么是大丈夫，什么是一刀在手而天下无挡的江湖刀客，什么是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武林豪杰。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便够胆量够资格对皇廷之主说：

    “在情字面前，有男女之别，无君臣之分”，在这一刻，花无蝶心想，如果这辈子还能盗取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还了。

    然而，在内廷之外的东方耀昭和花无蝶生死在一起，一刀在手，无惧前路凶险。可是在内廷之中的花无名，独自一人面对那个皇廷之主，龙椅之人，却不能不如履薄冰。

    “庭下欺君之人，该当何罪？”，那龙椅之人缓缓开口了。

    “小女子方才面君，何来欺君之说”。

    “不记得，还是不想说，朕提醒你一下，二十年前，御医花家”

    “不知道，与小女子无关”，当花无名听到“御医花家”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惊。

    “青楼楼主，朕应该叫你花无名，还是应该叫你花无露”，皇廷之主讥笑道。

    “小女子花无名”，其实，在花无名看来，自己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花无名是属于青楼众人的，而那个曾经的花无露则早已经芳心落落于某个意气少年。当然，花无名也不会承认，那个意气少年与眼前的这位龙椅之人有任何关联，也就如同她的回答一样。

    “如果朕不说出花无蝶，你是不是打算否认到底？”

    “陛下已知，又何必故问”

    “那些乱七八糟之事，朕不想知道，朕只想知道，这些年来，你对到朕，到底是有情还是只有仇恨，接近朕只是为了复仇？”

    花无名听到“仇恨”和“复仇”二字时不觉暗然低眉，沉默不语。

    “是与不是，回答朕”，皇廷之主怒吼道。

    “是”，花无名对眼而视，坚定地说道

    “好，你既然承认，欺君之罪，罪证皆实”

    “所有的事情都是小女子一人所为，所有罪责愿一人承担，罪不在无蝶，请陛下放过她”

    “你说，罪之欺君，何以自处？”

    “无非一死谢罪”

    “想死，没那么容易，这些年，你欠朕的东西还没还，朕如何能让你死”

    “陛下认为，小女子该如何还”

    “至死相随，以赎欺君”

    “囚禁青楼楼主，陛下不觉的荒唐？”

    “帝王本是天底下最为荒唐之人，又如何做不得这天底下这些荒唐之事”

    花无名又是一阵沉默

    “早知今日，你是不是后悔当初收手？”

    “是”

    “为了一座青楼，为了一些过往之仇恨，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以至于万劫不复？”

    “值得”

    “好一个值得，不就一座青楼，只要你肯留下，朕可以让整座皇廷成为天底下名副其实的天下青楼，也可以让你成为这座青楼之主”

    “如果小女子拒之不受呢”

    “既然敬酒不吃，那你只好饮下罚酒了，如果今日你胆敢踏出皇廷半步，朕不仅可以重现二十年前之悬案，还可以让青楼绝迹百年，如若不信，你大可以试上一试，与朕赌上一赌

    “陛下，你我之间非得如此水火不容不可？”

    “可以与不可，全在你，你我今生既然已无良缘，朕也无惧，在当今之世，种下种种滔天恶果。”

    皇廷之主看着眼前这位青楼楼主如此不束皇命，心早已凉了大半截，最后幡然醒悟，原来，横亘在他们两个之间的不仅仅有一座青楼，他的父皇，她的家仇，还有他自己作为帝王不可违抗的天命。由此，这位皇廷之主，在此时，不由得想起了他的父皇的遗留之言：

    “作为帝王之人，因天下之权，可尽天下之事，可掌天下之民，其中，亦不乏帝王荒唐之事，亦不乏皇命无受之人。只是皇儿，你须铭记，身在帝王之家，帝王颜面不可不存，帝王威严不可不存；帝王之秘，不见天日，帝王之殇，也注定孤家而寡人。至于红尘之中，皇廷之外，世俗之中之情情爱爱，也注定与帝王无缘无份”

    多年以后，姓皇登基，青楼易主，而那位荒唐帝王，则留下了一阕残词，以诉平生，其词曰：

    “帝王之家帝王命，天下之民天下臣；一寸江山数杜鹃，一抹红颜几味殇。万里山河空念远，弱水三千无一瓢；当年青楼烟花巷，今日翠阁寂寞林；花艳无名，花开无主，花谢无露，月关题，孤家事，寡人情，古往今来何人解；天下谁易，皇廷谁主，龙椅谁座，都放过；唯求，夜半佳人在侧，梦回有人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