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道 象形丝瓜酥
浪三尽量少去万能姐夫家,他有正当的理由。第一,万能姐夫有糖尿病,对饮食要加以控制,所以见面少,喝酒就少,不能让万能姐夫的病往前发展。第二,总去吃人家喝人家很不合适,老太太曾经旁敲侧击地说过他。第三,就是少见镜子哥,浪三从内心对儿子的思念转到了对镜子哥的担忧,其实是杞人忧天,人有自己的追求和爱好不是坏事,只要不影响别人就应该支持。自己不是也像着了魔一样喜欢写毛笔字吗?彼此没有什么差异,都是爱好。这样想心里舒服许多,他虽然不知道玩COSPLAY的最高境界,但肯定会有,他突然转变了想法,将担心变成好奇,盼着镜子哥有一天把角色扮演到极致,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人的脑子里如果有了正能量,什么事情都能看开。这一家子如果算上浪三,最想不开的就是浪三的女人,而最想得开的就是镜子哥。 浪三和万能姐夫的暗战永远没有尽头,而最想不开的女人因为家庭里的一些变故意变成更想不开了。 一天中午,浪三接到了女人的电话,“天佐,我爸爸住院了。” “怎么回事?”浪三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预感到老人会出事,但没想到这么快。 “突然间就不能走路了,两条腿都不能动了,”女人的声音有点嘶哑,火急火燎地说,“急死我了,现在医院输液呢。” “谁送的医院?” “我姐夫,他正好在家,我爸一步都走不了,下车后是我姐夫给背进医院的。” “我现在去医院看看。”浪三随口而出,他等着女人的命令而转身就去请假。 “不用了,你上班吧,现在输上液了,我姐夫找了一个熟人给挂的号,不然都排不上队。” “那我下班去看看吧。” “看情况吧,说不定输完液就回家了,现在医院没有床位,住不进去,到时候再联系吧,”女人的语气平静了一些,但还透着一种焦急,“怎么办呢?吓死我了,我爸的两条腿就像折了一样,看着我真难受。” “你先别急,先输液,我再找朋友看看能不能联系别的医院住院。” “好吧,你先上班吧,回家再说。” 老人病了,这个家开始紧张起来,两个女儿天一嘴地一嘴地商量将来的打算,万能姐夫最后拿主意,浪三不甘落,提出再找另外一家大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什么好办法。他无意间的举动开始让万能姐夫不太舒服,好像要和自己比比谁的能量大,谁能为这个家做的贡献多。直到浪三联系好医院,带着老人看完病以后,老人突然下了一个决心,要做支架。做支架的事让大家反复争论了很长时间,焦点就是做支架是有风险的,也许会对将来产生负面的影响,但老人坚持要做,大家也不好拦着。万能姐夫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小声对浪三说:“你要是不带他去那个医院检查就好了,去了以后,听医生一说,他就非做不可。” 浪三没有反驳万能姐夫,他知道自己也许好心办了错事,但事已至此,后悔来不及了。 做手术那天,浪三一直陪到手术结束,他的内心也许比其他人都紧张,如果手术出了问题,大家会不会像万能姐夫那样埋怨自己呢?到那时自己真是扛不起了。 浪三坐在手术室的门口,虽然老人的手术并不大,但比自己的父亲做手术都紧张。自己的父亲出任何情况,他都敢承担责任,而女人的父亲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级关系的老人,而自己的一时冲动把老人送上了手术台,他后悔不该过多表现自己,当一个傻瓜不是挺好吗?事实教育了他,从今以后,他决不会在女人家里拿主意,顶多充当一个忠实的实践者,他更不会在人命关天的问题上和万能姐夫有任何冲突,当一个傻瓜最理想。 老人被推出了手术室,浪三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老人有知觉,脸上还浮着一层淡淡的微笑,就像睡醒一觉,或做了一个小梦。浪三联想到自己父亲从手术室出来的情形,那真是地动山摇的冲击,浪三心里所有的防线瞬间被突破。今天好像平安无事,事实证明浪三的举动没有错误。 浪三想当晚陪床,以弥补自己好心没干好事的过失,但想到第一个晚上相当重要,万一出了问题,自己不是亲属,无法做出任何决断,于是在第一时间放弃了这种表现的冲动。冲动是魔鬼,他不能再冲动了,万一让万能姐夫抓到话把儿,后半辈子永远抬不起头来。 两个女儿表现得比较平静,也许她们经历过了大生大死。女人不只一次给浪三讲述爷爷奶奶去世的情形,带有很神秘的色彩。如果女人能写几笔,也许一部悬疑的网络小说早就诞生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浪三成了医院的常客,虽然帮不了什么大忙,但可以证明自己还是心存一些爱心和孝道。他承认自己没有像照顾自己的父亲一样照顾老人,他不想再去抢风头,应该给老人的两个女儿一个尽孝的机会。 浪三每次从医院出来,都会在医院的门口站一会儿,他看看天上的月亮,闻着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他常常想起与老人在同一个病房里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小伙子瘦成一把骨头,听说把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摘除了,如果把他染成黑色,可以直接放在索马里难民营里。男孩子还很乐观,和身边的父母聊着家乡的事,一股满不在乎的样子。男孩子的父母围着孩子的病床,浪三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人间最苦涩的无奈,脸上的微笑就像是画出来的一样,永远那么僵硬,就是装给男孩子看的。男孩儿倚着枕头,浑身无力,骨架如积木般搭在一起,轻轻一碰就会坍塌,变成一滩rou泥,再化成一股血水。男孩子吃着mama喂的粥,还请求来点辣椒,但被母亲慢慢拒绝了。因为他的身体缺少了某种机能,禁不起任何的剌激。 浪三不忍多看,但脑海里深深刻下了男孩斯文的面庞,一副银边眼镜后面是一双渴望的眼睛,浪三问:“你多大了?” “刚刚二十二,刚刚大学毕业,刚找了一个工作,刚上班。”男孩的父亲用一连串的“刚刚”把男孩的命运解释得催人泪下,每一个字里无不透着惋惜。 “做什么工作?”浪三又问了一句。 “IT。”这一次是男孩子自己回答的,把“IT”说得有力而自豪。 “IT,多好的职业,是所有年轻人的梦想。快点好吧,赶紧回去上班,别耽误谈恋爱。”浪三的一席话让男孩子笑出了声,他的父母急忙说:“是的,是的。” 在医院的每一张病床上,都有一个心酸的故事。浪三拉着女人走出这个心酸的地方,他回过头,看见女人的眼里已经禽满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