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骨相思(五)
心中生出寒意,不由自主地开始东张西望起来,新亭既是指众人现在宴饮的亭子,也是指众人脚下的这片山岗,此地原本是金陵西南的一座高岗,其势回环险阻,修建寨垒之后可容千万甲士,和白下城南北相对,都是金陵的门户。李芊芊虽然出王侯之家,蜀中又是多年平靖,从未见过兵戈杀伐,可是毕竟是汉王之女,也是略通兵法,放眼望去,新亭的山顶地势平坦广阔,高屋建瓴,可以俯瞰江水,最适合当作中军大寨驻军之所,四下又是险峻陡峭,若是在此地埋下一支伏兵,可谓是最好的设伏陷阱。李芊芊心中一寒,又仔细向周围的护卫望去,只见除了自己这些人携带的护卫之外,四下更有无数兵士,都是衣甲鲜明,神完气足,隐隐将众人拱卫其中,到了这个时候,李芊芊哪里还不明白,所谓的新亭送别,分明是给魔帝设下的陷阱圈。仔细想来,李芊芊越发明白过来,魔帝既然发下了狂言,说是不许任何相关势力离开金陵,可是凭他一人如何阻拦,从前都是唐家相助,才能封锁四境,可是如今唐家改弦易辙,公然送行,如果杨宁任由自己这些人离开,魔帝声威何存,哪里还有人会忌惮魔帝呢?所以今魔帝必然在此现。 魔帝的可怕之处,虽然在于他那一可怕的武功,和心狠手辣的,可是最让这些称雄当世的各方霸主忌惮地却是他的来去无踪的本领。凭着魔帝的绝世轻功,只要无人牵绊,当真是要战就战,要走就走,只有千做贼,哪里有千防贼的道理,谁也不愿意陷入时时刻刻忧心有人行刺的艰难窘境,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杀掉魔帝。 可是想要除去魔帝,就必须让他陷入一个不可退走的局势当中。再加上相当数量的绝世高手,才有成功地希望,否则就是四大宗师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将他强行留住。而今的新亭就满足了这些条件。只要亭上这些人还有一个活着,魔帝就不可能离开此处,否则纵然将来可以沿途追杀,却又错过了寻找青萍下落的最后机会。若是不追杀,便自堕声名,总之让魔帝进退两难,而此地地势险要。只要派兵四下包围,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地理环境非常适合围杀。再加上一帝三藩为了自家的命威名。也断不可能手下留,必定高手尽出。再加上唐家暗藏地武力,足可以让这场原本是饯行的盛宴变成名副其实的鸿门宴。 想通了前因后果,李芊芊不由转头怒视坐在下首的李溯,想不到他竟然不告诉自己真相,李溯神色冷静,只是恭恭敬敬地一揖,眼中却闪过讥诮之色,李芊芊心中一寒,不想到,是否jiejie已经打算让自己也葬在新亭呢?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愤怒,她恨不得立刻高声宣布李还玉劫走青萍之事,可是刚要开口,一直站在自己后服侍地小侍女纤手突然在她背上一按,李芊芊只觉得一股寒流从背心向奇经八脉袭去,然后一种酥麻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四肢百骸,李芊芊只觉口舌都失去了感觉,别说是说话,就连坐都有些坐不住了。李芊芊躯摇摇坠之时,那个侍女突然伸手将她扶住,更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郡主不用害怕,属下定会保护郡主,不会让魔帝伤害郡主的。”一边说话,翠袖轻拂,恰到好处地拭去了李芊芊眼中溢出地泪水。李芊芊心中虽痛,灵台却是一片清明,知道这侍女的声音虽然低微,其他人却必定能够听见,这样一来人人都以为自己是害怕魔帝才会失态,断然不会想到自己竟会被侍女挟持,果然这句话刚刚说完,原本用略带疑虑的目光望来地数人眼中都露出释然之色。李芊芊心灰意冷,不由己地被侍女搀了下去,眼睁睁看着李溯地背影,听见李溯对众人解释道:“小郡主这两原本就受了惊吓,子不好,想必是喝了几杯酒,有些头晕,豫王下和唐世子不必担心。”其实众人未必没有发觉不妥,只是在他们心目中,李芊芊乃是汉王女,李溯等人则是汉王地属下,怎会伤害李芊芊,即使觉察出一些异常,也只当李溯是想名正言顺地将李芊芊藏到安全的所在,即使是唐伯山,也没有让这位小郡主涉险地想法,所以都是一眼睁一眼闭,都没有过问那个侍女的行止。 李芊芊离开之后,席间一片寂静,就连李芊芊都能想到的事,杨钧、吴澄、段越、雷剑云等人如何想不到,只是原本都隐藏在心底不说,如今却被李芊芊一语挑起了众人心事,故而都是沉默不语,尤其是吴澄和雷剑云,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吴澄明白这一次幽冀必须出手,否则会落下和魔帝勾结的话柄,但是却又不能当真伤害到杨宁,否则别说罗承玉那一关,就是自己边的邱生也不会放过自己,其中的分寸要把握妥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可惜唐伯山突然袭击,在此之前更是重兵围困,让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传递出消息去,如果杨宁真的自投罗网,自己该如何是好。和吴澄比较起来,雷剑云的想法更是简单,他对杨宁早已经十分畏惧,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一想到要从暗中的盟友变成敌人,他就觉得背心发寒,可是偏偏段越颇有跃跃试的意味,令他更是忧心忡忡。 杨钧心中也不好受,只不过他对杨宁早有杀意,这一次更和颜紫霜事先有过商量,所以较为镇定,举起金樽道:“诸位不必担心,说不定魔帝今不会出现呢,那魔帝虽然桀骜,却也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会直闯龙潭虎呢?当今天下。哪有人敢将我们这些人一并得罪呢?”他说的虽然轻快,众人却知道杨钧不过是安慰大家,都是苦笑不已。雷 是眉头紧锁,忍不住冷言冷语地道:“魔帝若真是不们,也不会口出狂言了,当在岳阳,就连燕王世子,魔帝都敢去行刺,我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人。是这位魔帝不敢下手地。” 吴澄闻言苦笑道:“雷公子说得不错,据吴某所知,当魔帝在听涛阁大开杀戒,当真是所向披靡。幽冀燕山卫十数高手围攻,还让他从容脱走,只怕我们这些人,还不够这位魔帝杀的呢。”虽然知道不可能。他却是想打消唐伯山围杀杨宁的奢望。 唐仲海原本不知道这次饯行还有别的目的,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他心中却无惧怕,只觉得不管杨宁武功再高。终究也是一个人,哪里能够接得下这么多人围攻,更何况凭着他对兄长的了解。只怕唐家所收纳的高手不知有多少在附近待命。听到雷剑云和吴澄泄气的话语后。忍不住冷言冷语地嘲讽道:“你们的胆子也太小了,别说魔帝就是来了。也抵不过我们这些人地围攻,他到底敢不敢来,还不一定呢。”原本不过是出言挑衅,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唐仲海只觉得必是如此,即使是四大宗师,也未必敢在这种况下现吧,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他连想都不敢想,更不信魔帝当真会为了虚名和一个女子甘冒杀之险,举目四顾,只觉包括自己兄长在内,众人都是神色不安,并没有赞同之色,越发觉得有些不缀,朗声道:“再唱一首曲子吧,别像刚才那样伤悲的。” 听到唐仲海下令,那个相貌甜美地少女微微一怔,事先并没有吩咐,她也没有准备,可是她不敢拒绝,略一思索,便示意后的姐妹弹奏起一首经常练习的曲子,乐声扬起,摇曳风中,这一次不是萧萧别音,却是沉郁雄浑之声,那少女引亢高歌道:“金陵风景好,豪士集新亭。举目山河异,偏伤周顗。四坐楚囚悲,不忧社稷倾。王公何慷慨,千载仰雄名。~毫不带柔媚之意,众人听得击节而叹,都是连声称赞。 歌声将尽,酒阑人散,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见魔帝还未露面,众人有地欢喜庆幸,有的暗自遗憾,唐伯山却也不拖泥带水,便起准备相送众人,岂料他刚刚站起形,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缕歌声,唱得竟也是少女最后唱得那一曲,那人的歌喉并不出色,音节也殊少变化,却是清冷高亢,宛若钢针一般猛刺双耳,又如直上九霄的一缕细线,柔韧不绝,那歌声竟似从四面八方袭来,忽远忽近,飘渺曲折,令人判断不出唱歌之人地方向,只听了两句,众人都是一起变色,只因那正是魔帝杨宁的声音,可是放眼四顾,不管是远处的山峰,还是江水之上地舟船,都是人影杳杳,根本没有魔帝地影。 唐仲海第一个按耐不住,扬声喝道:“魔帝,躲起来吓唬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现出来。” 杨钧、吴澄、唐伯山等人都是眉头微皱,觉得唐仲海太急躁了,这不是盖弥彰么?孰料唐仲海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寒冷如冰雪地声音道:“我早已来了。”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靠近悬崖的一队兵士惊叫散开,露出一个冷峻拔地修长影,那人虽然穿着士卒的衣甲,但是眉目清秀冰冷,却正是魔帝杨宁,众人虽然猜到他必定会出现,却万万料不到他竟然会躲到军士之中,想到方才的一切多半都被魔帝看在眼里,都是一阵心惊跳。 杨宁也不脱下衣甲,只是双臂一振,原本可以抵御刀剑的软甲竟然化作蝴蝶,震成了万千碎片,或许是为了着甲方便,他里面只穿着黑色的劲装,更让他的形显得清瘦单薄,冷峻孤傲,这一手内功虽然炉火纯青,并没有引起众人注意,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襟口竟然簪着一朵碗口大的红花,宛似牡丹,却非牡丹。有心人迅速忆起,这朵红花原本是新亭峭壁上所生长的野花,想不到竟被杨宁簪在上,不问可知,杨宁是从悬崖上攀登上来,然后无声无息地制服了一个士卒,换了他的衣服,只是这样的举动竟然无人发觉,当真令人想起来都觉得心寒,尤其是雷剑云心中最为恐惧,在他看来,今的魔帝比起岳阳楼之时可怕十倍,全然没有在这样的魔帝手上生存的信心?吴澄、杨钧和唐伯山心中都有鬼胎,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杨宁自然不知道众人的心思,他只是想起当在石头城里混入军士中杀人颇为痛快,这才故技重施,至于那朵“凌霜花”,却是他想起和青萍入城时候的旧事,睹物思人,这才摘了一朵佩在襟口,只是隔了十几,这些红花已经憔悴多了,越发露出风霜之色,不像当那般艳滴了。至于这般举动,是否会暴露自己在石头城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登上新亭的路径,杨宁可没有考虑过,这些原本都不在他考虑之中,他今不过是来杀人的,哪里会考虑那许多。不过也正是他肆无忌惮的举动,才会让唐伯山、杨钧等人消除了最后一抹疑心。 似乎是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大多落在自己前,杨宁低头望去,却发觉那朵红花被衣甲压了半天,已经有些变形,再加上天已经大亮,被明艳的阳光照了片刻,晨露早已经干涸的花瓣开始有些枯萎,杨宁心中轻叹,摘下红花,随手一撮,片片落红随风而逝。直到最后一片残红在眼前消散,杨宁这才抬起头,一双冰火交融的眸子缓缓从众人上一一掠过,半晌才淡淡道:“为什么还不出手呢?”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