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败俱伤
西门凛紧蹙双眉,盯着浮台之上苦战的两人,乔长辕一改上一阵的隐忍收敛,剑浪如海,一重重前仆后继,向林志恒逼去,浮台之上,流光四射,即使是西门凛,也不得不惊佩此人竟有一手这样的好剑法,而林志恒却也不示弱,竟然使出一套自己从未见过的奇诡剑法,手中明明是一柄宁折不弯的精钢利剑,可是每一剑都是从对手意想不到的方向刺入,剑光扭曲流动,仿佛无数条灵蛇在空中游弋,虽然是烈日之下,可是那如同银蛇乱舞一般的剑光之中,却透出无比的阴森诡异,映射着林志恒苍白如纸的面容,令人手中生出无尽的寒意。 西门凛越看越是惊心,林志恒在演武堂数年,自己竟然不知道他练有这样的剑法,莫非这少年的心机深沉至此么?可是无论如何,林志恒今日断发明誓,不惧生死,上阵替手足兄弟报仇,都证明了这少年的忠诚和热血,可是他却练了一套这样狠毒邪魅的剑法,所谓剑与心合,怎不令西门凛心中生出无穷疑惑呢? 正在这时,乔长辕因为久战无功,不免心中焦躁,一声怒吼,一剑平平刺出,剑风如雷,竟是不顾自身安危,使出了只攻不守的狠辣招式。使出这一剑的时候,乔长辕只觉得心中畅美无比,双目焕发出奇异的神采,面上木讷之色一扫而空,神威凛然,竟是宛若天神大将。多年来,他忍受着家族和父亲的漠视,以及同父异母的手足的欺凌,每日里东奔西跑,面对着无数强敌,为了生存,他就是练功也不敢放纵,苦练出这一套比得上铜墙铁壁的剑法,就是为了立于不败之地,暗中苦练的绝杀武功却是不敢轻易施展,唯恐招致父亲的忌惮。强行扭曲性格的缘故,令他即使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也不愿轻易发动攻势。 可是今天却是不同了,方才在众人面前尽展所长,再加上师冥的吩咐,两者相互作用,等若除去了他心中的最后一层枷锁,脱掉了束缚的孽龙,难免过分偏激,虽然明知道面对这诡异阴森的剑法,最好的应对法子就是增强守势,等到对手技穷力竭之后再出手反攻,可是今日他却万万不能忍受这样的做法,所以他竟然用上了几乎从来没有真正使过的一路剑法。在他看来,不论林志恒这样的少年性格如果坚强,可是这样生死立决的交手,林志恒也是承受不住几招的,他要用死亡和威势迫使对手屈服。 可是对着这样狠辣的一剑,林志恒却是没有按照合乎武道的做法,避实就虚,他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寒芒,也是一剑刺向乔长辕的心口,竟是施展了同归于尽的招式,两柄长剑几乎是贴在一起,剑风相激,发出刺耳的风吼声。 无数的惊呼声中,两柄精钢宝剑眼看就要同时刺入对手的心口,乔长辕清清楚楚地看到林志恒冰冷漠然,毫无生气的眼神,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惧,长剑回护,千钧一发中收回剑势,格住了林志恒手中的长剑,即使如此,两朵血花同时迸现在两人前胸,鲜血飞溅。最后一刻,强烈的求生yu望还是令乔长辕退让了。 林志恒内力稍弱,长剑顺势回绕,却在掠过身前的一刻嘎然而止,将寒光四射的剑刃凑到嘴边,竟是伸出舌头将剑刃上面的一缕鲜血舔舐干净,然后抬起头来向着乔长辕露出粲然的笑容。乔长辕心中一震,竟是不由后退了一步。可是就在他步履微动的一瞬,林志恒已经一剑刺来,扭曲盘旋的剑光诡异狠辣,可是林志恒却是明显放弃了所有的防守,令这一剑之中又充满了直来直往,无比惨烈的气势,令人看在眼里,不由生出难过非常的感觉。 乔长辕第一个反应就是全力防守,滴水不漏的守势挡住了林志恒这狠辣的一剑,可是目光交错的瞬间,乔长辕看到了林志恒满是鄙夷的目光,心中顿时生出满腔的怨恨和不甘,当林志恒刺来第二剑的时候,乔长辕再没有防守,长剑还击,两剑相错,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却在即将刺入林志恒左肋的一瞬,折转一挑,挡住了那险些刺入自己心口的利剑,血光迸现,林志恒的左肋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乔长辕却只是心口上的衣衫裂了一道口子。 虽然再占先手,可是乔长辕眼中却是一片黯淡,因为自始至终林志恒都没有收剑回护的意思,心中生出明悟,知道这个少年当真是不顾生死了,这却是自己做不到的,他若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就不会费尽心机韬光养晦了。可是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年懂得什么,他若是多活十年岁月,还有勇气为义轻生的话,那么自己才会真心服气,此刻么,就让自己见识一下这少年能够坚持这样同归于尽的招式多久吧。 想到此处,乔长辕厉喝一声,剑光矫若游龙,径自向林志恒扑去,林志恒平静地望着迷茫的剑光,眼眸中,翻手出剑,剑光宛若灵蛇,扭曲着迎向扑面而来的剑影。这一次,两人都用上了有我无敌的杀招,交手不过十余招,便见剑光暴涨,两人越战越急,剑势渐渐难以控制,寒光剑气四溢飞散,流离的剑光中不时迸现出点点血光,点缀在剑影飞虹之中,像极了暮春时节的纷纷落落的红萼残英。 西门凛看到此处,不知不觉间已经心中冰寒,他看得清清楚楚,几乎每一招,乔长辕都能够在林志恒身上留下一道剑痕,若非林志恒的剑法诡异狠毒,又是以死相拼,只怕已经惨败身死了,可是即使如此,林志恒面对的局势也没有丝毫好转,他身上的剑伤越来越多,虽然伤势都不重,但是累积起来已经足以令他失去战力了。可是令西门凛奇怪的是,林志恒仿佛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每一剑都是沉稳辛辣,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西门凛心中一动,到了这一刻,他终于看出了不对,林志恒的剑法他不认得,这倒有情可原,或许是因为某种机缘,让这少年得到了异人的传授,可是无论如何,以林志恒的年纪和修为,不可能有这样的坚忍和毅力,他心思一转,目光流转,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杨宁,只见杨宁虽然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一双原本冰寒冷漠的凤目之中却是不时露出欢欣雀跃的神色,眉宇之间更是隐隐带着得意之色。 更加确定事情和这个自己唯一无法控制的少年有关,强忍心中的惊骇,西门凛故作无意地问道:“子静,我瞧着志恒所用的剑法十分眼熟,可是却想不起什么地方见过,子静可还记得这套剑法么?” 杨宁没有想到西门凛是试探自己,只当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笑道:“师叔也记得这套剑法么,这套剑法叫做‘无情邪剑’,邪魅诡异,尽走偏锋,剑势狠毒,若论厉害之处,不在师叔的‘一丈红’之下,更为古怪的是,和这套剑法配合的心法有移情易性的作用,若是习练的久了,性子也会被剑法影响,渐渐变得狠辣阴森,所以这套剑法被视为邪剑,渐渐湮没无闻。当初本门宗主得到这门剑法之后,反复研究之后,认为这门剑法虽然别出蹊径,精妙无双,只可惜练到极处却是以剑役人,非是以人役剑,所以虽然易得成就,却是终究难成大道,所以不曾传人。原本我以为世上已经没有人会这门剑法了,想不到昨天晚上志恒却来问我这门剑法的来历,也不知道他是何等机缘,竟然得到了‘无情邪剑’的残篇,虽然没有心法,剑招也不全,可是他居然将那些零散的招式一一练熟了,虽然没有办法使用出来,但是有了这样的根基,我将剑法给他讲了一遍,他今天就可以从头使到尾了,他若是能够练上几个月,只怕乔长辕就没有法子胜过他了。只可惜他从前不敢向师叔请教,要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剑法大成了。”说到这里,杨宁清秀冰寒的容颜上无意中露出一丝笑容,仿佛数九寒天之日透过云层的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明亮耀眼得令人生出冰雪消融的错觉。 西门凛听到这里却只觉心胆俱寒,昨天晚上他得到急报,得知师冥召集江东黑白两道的高手会盟,想要拦截自己一行,便派出林志恒等八个少年杀尽了江东派来的眼线,之后他又要考虑如何应对局势,改变原本的计划,所以便授意林志恒留在两人房中照看杨宁,他是直到四更天的时候才回去的,当时见到林志恒辗转难眠,还以为他是不惯和杨宁这样的人物居于一室,想不到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单独相处,杨宁居然就令林志恒几乎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虽然他初时并没有认出林志恒用的是无情邪剑,可是无情邪剑是什么样的武功,他此刻却是一清二楚。 世间武学异彩纷呈,流派众多,但是归根结底却不过是正邪两类,所谓的正派武功,初时用意多半在于调节阴阳,疏通血脉,强身健体,所以修炼过程平顺无虞,进境虽然较为缓慢,可是若能按部就班修炼到最高境界,便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相对的,所谓的邪派武功,却往往是不择手段激发人体潜能,初时进境极快,但是练到后来却是凶险无比,动辄就有生命之忧,更是因为涸泽而渔的修炼方式,经常在身体之中伏下无数隐患,除非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才能真正恢复元气精血。 武功的正邪之分并非如同某些人想到那样决绝,但是也并非可以淡化的界限,事实上很多对立的宗派,或者多半因为恩怨利益的纠缠,但是武功上的分歧却绝对是根源之一,至少你不能指望一个修炼纯阳心法的任何一个修炼纯阴心法的人长久和睦相处,就如同武道宗和翠湖出世一系之间的对立,正是因为两派的武功心法本是正邪两派武功最峰巅的绝学,所以杨宁和平烟虽然从未见过面,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契合的气质,但是却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当然即使是邪功,也有高下之分,武道宗的秘传心法,虽然是邪派武功之中最高深的心法,但是经过历代宗主精益求精,已经将这种心法对身体的损害降到了最小限度,修炼过程之中虽然凶险无比,但是却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而且能够最大限度的激发人体的潜能,若非如此,杨宁纵然天资过人,也不能在十七岁之龄有这样惊世骇俗的成就。 无情邪剑虽然也属同类,但是和武道宗心法比起来不啻天渊之别,乃是最为险恶的几种邪功之一。只因这门剑法威力惊人,却是过分歹毒狠辣,往往令人在剑道修行上误入歧途,而且和这套剑法配合的内功心法又是能够移情易性的邪门心法。练了寻常的邪功,最多不过是阴阳失调,精血枯竭,走火入魔罢了,若有岐黄妙手,或者是修为深厚的高手,还可以相救,可是练了这门邪剑,却是几乎没有挽回的可能。一旦性情变异,多半是积重难返,甚至有心智失常的可能。 林志恒虽然从前有许多缺点,但是才智武功已经深得西门凛器重,这两日见他气度心性又是渐渐成熟,西门凛原本已经决定,如果林志恒能够平安回到幽冀,就要将他推荐到罗承玉身边做侍卫,如今却是再无可能,即使林志恒能够取胜归来,但是这门邪剑心法却成了最大的隐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将这原本可能前途似锦的少年彻底毁去。 不过令西门凛最为惊骇的还不是林志恒误练了邪功,而是杨宁居然毫不犹豫地有这样隐患的邪功传授给林志恒,如果他是有意而为,只能说明杨宁冷血至极,对一个崇敬自己的少年毫不留情,若是他无意而为,则更加可怕,一个拥有绝世武功,胸藏锦绣,却是肆意妄为的少年,胜过最是心狠手辣的枭雄,不受控制的强大力量,只能造成种种难以挽救的恶果,而且将会超出所有人的预计。 西门凛眼神变幻莫测,将心中的忌惮小心隐藏了起来,却将目光投向浮台之上,只见如雪剑光中,鲜血滴滴飞溅,显然林志恒已经快要落败了,沉默片刻,西门凛终于暗自长叹一声,转移话题道:“子静,你看志恒能够取胜么?” 西门凛却不知道,他实在是误解了杨宁,杨宁虽然性情孤傲冷漠,却不是无情之人,对于自己熟识的林志恒,是不会无缘无故加害于他的,昨夜他虽然传了林志恒无情邪剑的剑谱,心法却是没有传授。他参详之下,觉得这门心法不过是令人心中失去恐惧和怜悯之情,只不过天长日久,会令人心性大变而已,所以他便根据自己多年修炼的那套动心忍性的密宗心法,将林志恒修习的内功心法略加变动,令他可以在使用这套剑法的时候暂时摒弃情绪的干扰,虽然修改过的心法和这套剑法不能完全契合,以致剑法的威力减弱到原来的七成,但是比起原本心法的害处,却是得大于失了。而且林志恒能够只隔一日就使用这套剑法,也是因为内功心法变化不大的缘故。 能够令久已湮没的剑法重现江湖,又消洱了其中的隐患,说明杨宁在武学上面的见识成就已经接近一代宗师的境界,虽然还有些差距,但是假以时日,必然可以更加精进,杨宁毕竟年纪还轻,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西门凛向他询问,他便全无隐瞒,和盘托出,只是他原本还想等到西门凛向他问及心法隐患,好向西门凛说出自己最得意的一件事情,想不到西门凛却是没有多问,反而转移话题,问他对战况的看法,即使以杨宁的无欲无求,也不免有些失望。但是他没有什么心机,不知道西门凛是对自己生出了忌惮,所以故意避开了这可能会引起纷争的话题,只当西门凛是担心林志恒的安危,所以也没有想得太多,笑道:“师叔放心,他既然跟我学了一夜剑法,我岂能让能死在我面前,这一阵,他纵然不胜,也不会败。”说到最后一句,杨宁已经摒去了方才的负面情绪,再度恢复了淡漠冰清的心境。 现在的战况已经越来越凶险了,明显林志恒已经落在了下风,西门凛想不出来杨宁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己方不败,但是目光一闪,他看到杨宁神色淡定从容,望向浮台的目光更是笃定,不知怎么心中生出信服之意,不由微微一笑,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一番苦战,林志恒清晰的感觉到内力的流逝,以及周身的痛楚,一共受了二十几处剑伤,即使是在奇妙的心法作用下,强行压制起来的各种情绪都开始再度浮现在心头,有了情绪的干扰,他的剑法开始凌乱起来。微微闭目,让滚落的汗水不至于落入眼睛,再度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乔长辕疲惫的神色,心中生出一丝得意。他不是不清楚乔长辕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能够击败两个兄弟的联手,将他们残杀,这是自己远远不如的,可是即使心知肚明,他依旧出面挑战,不仅仅是因为仇恨,更因为他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兄弟流血。如果任凭乔长辕载誉而去,那么接下来的三阵,必然是场场血战,为了和乔长辕争夺功劳,江东一方上来攘战的高手绝不会有任何留手。他在那片刻之间已经想清楚,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三阵都必须由他们剩下的六人接下,为了避免那种惨烈的局面出现,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让对方畏惧己方的报复。可是如果是杨宁、西门凛、凌冲三人出手,乔长辕尽可以避战,即使他应战,己方虽然必胜,在众人眼中却不过是恃强凌弱,并不能保证接下来对手会因此怯战。只有自己向乔长辕挑战,想法子和他同归于尽,这样一来,江东方面再度上阵的人就会对和自己地位相同的其他几个兄弟心生忌惮,而有了戒心的兄弟们,也就有了更多的生存机会。想到这些年来,相互扶持的兄弟情谊,林志恒绝不后悔走上死亡之路。他清楚地知道,最多再过十招,他就会死在乔长辕的剑下,不过在临死之前,自己却有足够的把握扯上乔长辕陪葬。 嘴角微微牵动,将一缕微笑强行止住,林志恒左手握住了袖底的一管银筒。昨夜他奉命出去清洗四周的眼线细作,收获不小,除了一囊美酒之外,还得到了一筒江南神机门秘制的“梨花针”,这种暗器精巧绝伦,威力无穷,只需触动机簧,千百根银针两丈距离之内可以穿透皮甲,这个距离之内,纵然是绝顶高手也决计无法全身而退。昨日意外得到这筒暗器,经过演武堂训练的林志恒立刻认出了这价值百金,却只能使用一次的“梨花针”,因为这种暗器除了用来暗算偷袭之外,其实用处不大,毕竟临阵对敌,没有人会眼看着你拿出暗器而不躲闪的,所以林志恒并没有将暗器上缴,而是作为战利品留了下来,想不到现在却是派上了用场。 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凭着真实武功杀死乔长辕,从头至尾他都使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就是要使乔长辕一剑刺穿他的身躯的时候不会怀疑自己要施展暗算,弃剑而逃,只需敌人宝剑在他身体停滞的瞬间,已经足以让他发射“梨花针”了,这时候两人距离不到一丈,正是梨花针威力最大的距离,而经过这一场的恶战,即使自己是暗算得手,两败俱伤,也不会有人瞧不起自己兄弟,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再也不能踏上幽冀的故园了。眼中闪过一丝留恋,林志恒手下一缓,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乔长辕的长剑立刻如影随形地到了他的胸前。乔长辕全不怀疑林志恒是别有用心,将近百余招的搏杀让他认可了这个少年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且事先师冥要求他速战速决的话语也令他有些心焦,虽然明知道林志恒显露的邪异武功已经足以让他向师冥解释交差,可是对权势荣耀的渴望还是让他失去了一贯的谨慎,而林志恒眼中露出的留恋神色,也让他当成了软弱放弃的征兆,所以这一剑他毫无保留。 就在乔长辕的长剑将要刺入林志恒的心口的一瞬,突然觉得剑尖一震,剑身一偏,便已经刺入了林志恒胸口,只是这一震一偏,已经避开了心肺要害,只是这点差别,林志恒却已经感觉不到了,几乎是感觉到剧痛的同时,他已经心中一片清明,再无任何杂念,抬起左手按动机簧,一簇灿烂耀眼的银光如同暴雨一般射向乔长辕。乔长辕常年和人交手,经验极其丰富,几乎是在长剑颤动的一刻,他心中便生出警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他已经弃剑疾退,同时左手袖中剑已经化作一团精光,将大半银针拦住,但是仍有上百根银针毫无障碍地没入乔长辕的胸腹之中。乔长辕踉跄而退,这一刻久已养成的性格起了作用,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脱逃。 林志恒眼看着乔长辕后退,不由想要出剑追杀,但是身躯微动,便觉得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竟是不能发力,满腔悲愤难以疏解,不知不觉间已是眼眦俱裂,点点滴滴渗出鲜血来,神情凄厉,令人望而生寒。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突然膻中xue上一痛,一缕冰寒的真气透体而入,沿着任脉鸠尾、巨阙逆行,直入气海,他只觉得丹田之内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那一缕纤弱的真气仿佛甘露冰雨,他干涸的经脉再度恢复生机,感觉到真气再度运转自如。林志恒也顾不得去想是谁援手,用力一掷,宝剑化作飞虹,向乔长辕袭去。这时候乔长辕已经退到了浮台边上,他只觉得胸腹之间宛若火烧,痛楚无比,正在这时耳边却传来剑刃破空的声音,他终究身经百战,不觉神智一清,极力向一边闪躲,却终究被伤势牵累,血光一闪,那柄长剑竟是生生贯入左肩。伤上加伤,雪上加霜,乔长辕再也承受不住,双腿一软,已经一跤跌倒在浮台之上,身躯撞在坚硬的台板上,这剧烈的震动,更是触动了伤势,一声痛呼,几个翻滚,身躯竟是向江心跌落。望见乔长辕的身影消失,林志恒最后的一丝力量也已经消耗殆尽,仰天惨笑数声,身躯一软,竟也栽倒在浮台之上。这一阵,竟是两败俱伤,并无胜者。 看到这幕惨剧,师冥和西门凛不需商量,同时下令救人,江东这边自有师冥船上的水手将落水昏迷的乔长辕救了起来,送到舱中救治,幽冀这边则是西门凛亲自上了浮台将林志恒抱回船上,只是短短一段水程,西门凛一身黑衣已经几乎被林志恒流淌的鲜血浸透。强忍心中悲痛,西门凛亲自替他拔剑止血幸好他随身携带的伤药乃是极品,这才救回了林志恒的性命。 在西门凛救治林志恒的期间,师冥并未打断他,也没有急着要求进行下一战,此刻他心中的思绪复杂无比,虽然有些遗憾这一战两败俱伤,但是更令他惊心的是林志恒表现出来的悍勇冷酷,不过是幽冀演武堂未出师的一个弟子,就有这样的武功勇气,就算不是个个如此,恐怕也代表了幽冀新一代人才的成就作风吧。二十年的时间,幽冀并未浪费,想必已经培养出了无数的青年新秀,想到唐氏虽然极力招揽人才,但是除了自己宗派中的高手之外,不是暮气沉沉的老人,就是狂妄骄纵的新进高手,比起幽冀来高下立见。想到此处,师冥便觉得心中十分不安,更是从不由生出嫉妒之情,为什么西门凛手下可以有这样的新秀人才,自己却是常常捉襟见肘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令一个护卫进去看一下乔长辕的伤势,虽然这一阵并未取胜,但是乔长辕的武功才智他已经看在眼里,这个人若是救治过来,春水堂想必也可以补充新血了吧? 独自立在船头,没有回头关心一下林志恒的伤势,也没有理会那些围在西门凛和林志恒周围忧心忡忡的少年,以及小心戒备,堤防江东方面趁机发难的凌冲,杨宁突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抬起手来,白皙如玉的手心里正有一块透明的玄冰,他方才凝水成冰,然后将这晶莹剔透的冰块当成暗器使用,耀眼的日光之下,自然无人注意到这无影无形的暗器,第一次震偏了乔长辕的宝剑,保住了林志恒的性命,第二次渡入了一缕真气,让林志恒奋起余勇,重创了乔长辕。这件事情说来容易,但是他的武功本来是偏于阳刚的,凝水成冰乃是强行使用阴劲,却也消耗了他不少真气,倒是那暗器手法,虽然玄妙,倒非是什么难事。 不是不可以干脆直接暗算了乔长辕,但是杨宁却是不肯那么做的,他心中自有公平二字,虽然他也不喜乔长辕,只因他此人在武功上面还要隐藏自己的真性情,可是无论如何此人取胜用的是真才实学,并非用了什么阴谋手段。手段虽然狠辣些,但是看在杨宁眼中自然不算什么。林志恒向乔长辕挑战,杨宁虽然喜欢他的勇气,却也觉得他太逞强了。虽然已经决定维护林志恒,但是杨宁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插手这场公平的决战。他虽然出手,却不过是避免了双方的同归于尽,如果不是他的出手,这是肯定的结局。助林志恒一臂之力,却是为了不让乔长辕因为伤势较轻而获胜,所以结局同样是平手,只不过非是同归于尽,而是两败俱伤。当然这其中他自有亲疏之分,林志恒性命无碍,乔长辕却还需在生死边缘挣扎,只是这一点杨宁就不会多想了,无论如何,他也已经给了乔长辕生存的机会。 看着玄冰缓缓化成冰水,杨宁微微一笑,心道:“已经五阵了,却偏偏是一个平局,接下来的五阵胜负又如何呢?不过,我要不要再上阵呢,内力已经恢复七成了,不过青萍似乎不想我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