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章 随风而逝
老刘的述说变得断断续续，显然他并不愿意述说这些往事，为难别扭的表情使得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更加显得沧桑老态。 “每每想起那天所见到陆婉华的样子，总觉得心里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自从那次在大街上偶遇她后，我也时不时开始关心起所谓的娱乐新闻。只是。。。那些所谓的新闻与我所认为的，能称之为新闻的东西实在相差太远。我几乎看不见关于她的好消息。夸大的，捕风捉影的，无风起浪的。我虽然坚信她不是那样的女孩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印象中笑得天真烂漫的女孩儿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唯一清楚的是，我觉得她在屏幕上显得越来越憔悴。” 叶静似乎可以预见到那个故事的结局，而那个结局也影响着老刘对之后类似事情所持的态度。 “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时，我并没觉得很惊讶。或许那段时间传出的关于她的消息本就不是很乐观。刚开始我只是觉得很可惜，并不是我以为我会感觉的那种心痛。长年的压力，疲劳，不规律或者说并不健康的生活最终毁了她，使她患上了很多本不属于她那个年龄的疾病。我木然地参加了她的葬礼，直到踏进灵堂。。。。。。” 老刘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仿佛什么东西击打着他衰老脆弱的心脏。 “直到踏进灵堂，看到她那张遗像，用的是她刚出道时最美的照片，那是她还在学校时的照片。。。。。。”虽然极尽克制，可老刘最终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在那里躺着的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学生，才意识到屏幕上那日渐衰弱枯竭的偶像与我那最喜欢的学生陆婉华，分享着一样的生命，一样的天空。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她们是一个人，也值到那时，我那颗像被麻醉的心才像瞬间被唤醒一样，像被扯碎般痛楚。。。” 老刘无意识地捂住胸口，眉头紧锁，同样被这个故事紧紧揪住的还有叶静。她可以从老刘痛苦的表情中充分感觉到，那该是个多么让人伤感的葬礼。陆婉华本应该有属于她自己的美好生活，如果不出名，即便她的未来并无鲜花与掌声的相伴，但总比。。。这样的结局要好。。。要好得多。。。。。。。 “我无数次得自责，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学生。。。”老刘扯出办公桌上的纸巾，但仍抑不住老泪纵横的伤心。“她本应该活得更加幸福。。。 叶静可能从没想到自己会有抚背安慰教导主任刘老头的时候。可是此刻叶静眼前并不存在那个做事刻板，思想古旧的顽固老头。而只是一个为了年轻生命的逝去而无比自责的老人，脆弱，伤感，让人同情。 叶静为老刘倒了杯水，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好让他那工作了几十年的心肺不至于被此刻积压了多年的悲伤压垮。 “刘老师。。。这。。。这不能怪你。。。” 悲伤的抽泣引得老刘猛咳了好一阵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老到连充分表达感情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老刘几口喝光了叶静端给他得水，这才勉强平息了咳嗽，自己的心肺表达的这一强烈抗议，同时也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至少，听他的家人说，她最后在医院的那段时间，过得相当平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老刘抚mo着那张相片：“时隔近迁，人们早已忘了那个曾经带给他们无数花边新闻，饭后谈资的女孩儿，根本不会有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也没有人会记得她曾经拥怎样鲜活的生命，美好的未来。。。这就是娱乐，是消费。而我最心疼的学生。。。就是这样的商品。。。。。” 叶静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老刘的办公室的。只是她觉得，无法再继续关于江涛作品的谈话了。她认为老刘没做错，将作品送展对江涛来说确实意味着很多。可保护学生不再发生那样的悲剧，对老刘来说，也意味着很多。 就像叶静离开办公室前，听到老刘正在呓语到的那样：“我老了。。。老得。。。老得没了胆子，老得成天总是想着以前的事情。过不了多久，我就该退休了。我走了。。。这里。。。今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若在以前听到这番话，叶静肯定会调皮地在心里扮个鬼脸：“老路走好！不送！！” 可是现在，叶静只能选择默默离开，避开这个问题，因为，正如老刘说的，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并不存在正确答案。 “叶静？” 听到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叶静抬起头。 “啊~~董老师~~” 班主任董老师一脸关切地走了过来：“没事吧？我听李正说你第一节课请假，去医务室你又不在，身体不舒服么？” “呃。。。没什么。。。谢谢老师关心。” 董老师挠了挠头：“呃。。。你看。。。有些事情。。。我这个当老师的也无能为力。只是。。。” 叶静叹了口气，是啊，别说董老师，老刘的用心良苦又是谁能够质疑的呢。。。。。 “呃。。。这样吧。。。”董老师啧啧嘴：“何老师第一节没课，你可以去找她谈谈嘛。。。这种事情，我这个男老师确实不太方便，不过你可不能大意啊，这关系到你的健康呢。。。。。。” 董老师越来越不靠谱的语气让叶静一滴冷汗。看来他误会大发了。。。。。。 “呃。。。董老师。。。那个。。。不是问题。” “哦？”董老师瘪着嘴点点头：“那好，你没事就好。。。嗯。。。真的不疼了？” 叶静差点摔倒，看来不说清楚是脱不了身了：“不是，我是为了江涛作品送展的事情去找刘老师了。” “哦？”董老师眉毛扬了扬：“关于这件事，叶静，其实是有原因的，那个。。。你可能不太理解。。。。。。” “不。。。我想我可以理解。”叶静说着便把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董老师便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直到叶静把要说的全部一口气说完。和盘托出之后，叶静觉得心头似乎不是那么烦闷沉重了，不由得喘了口气。 “陆婉华。。。”董老师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原来那个女生叫陆婉华啊，这里为数不多，上了年纪的几个老师对这件事情都印象深刻，我当然听过类似的故事，只是没人会说出那个学生的名字的，就当是照顾刘老师那脆弱的心病。也正是因为这样，会上他极力反对将你的照片送出去展览才会获得支持。。。。。。” 董老师叹了口气：“你看。。。叶静。。。或许你会觉得刘老师在这件事情上太敏感，太偏激了。可是。。。” “我并没为自己觉得可惜的意思，我只是为江涛觉得可惜。。。。。。” 董老师颇觉欣慰，昨天与江涛谈话时，听说校方因为担心作品公开后叶静的立场，这小家伙虽心有不甘，但仍然豪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方案。而今天，叶静又为江涛去找倔老头理论，这些孩子太有意思了。 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浑浊，象牙塔内还总是一方净土吧。 董老师拍拍叶静的肩膀：“别多想了，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毕竟。。。没有人做错。。。不是么？” 叶静低头思索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董老师笑了笑：“好了，没事就好，去上课吧。。。。。呃，你去哪里？” “第一节课我都已经请假了，我去外面转转等下课。” “哈？”董老师摇摇头：“小孩子。。。。。。” 叶静自然不是出于孩童的贪玩不去听课，她只是觉得此刻有一个更好的地方，容自己整理思绪。 爬上八角亭的屋顶，叶静轻轻地躺下，入冬的屋顶虽有些冰凉，但却能更好地让人冷静下来。叶静陷入沉沉的思绪，一个没有对错的世界。 老刘出于以前落下的阴影可以说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两个学生的前途，他错了。可是世事难料，这个社会对于像江涛这样单纯的学生来说确实危机四伏，防范于未然，直到江涛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手段，这样看来，老刘没有错。 江涛为了保护自己放弃了参展机会，不必说他显然错大了。可是对江涛来说，或许正是为了自己，他放弃得没错。 叶静摇了摇头，还是董老师说的对吧，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