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尝试

    探春走到那俩人跟前笑道：“二哥哥，我且问你，这次席面的花销可是你自个出的？”湘云听了，掩了嘴笑道：“看看，才理了几日家，就算着这边，管着那边。放心吧，今儿个是老太太拿了自己的私房贴补，老人家心疼着二哥哥，哪舍得他拿银子出来。”探春笑道：“我不过是算着府里开销大，缺了这处少了那处的，总想能描补描补。”宝玉便道：“任它再怎么缺省，总不会少了咱们的，三meimei就不要cao心了。”

    黛玉在旁边听了这话，觉得很是不像：若这般只顾着眼前乐呵，不想着将来，待到那山穷水尽之时，又该如何？贾家的落败，最关键的在于年轻一代里没有优秀的继承人，虽有元春封妃，但**荣宠，瞬息万变，最是飘渺不定。宁国府里的贾蓉就不提了，和贾珍一样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荣国府这边，贾琏虽有个同知的官位，却是花钱买的，宝玉又是个不喜读书喜在胭脂堆里厮混，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一旦大祸临头，就是那案板上的rou，任人宰割了。黛玉看着宝玉那飘逸俊秀的模样，不由暗叹：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探春听了宝玉的话，正待说几句，就见袭人进来道：“二姑娘，四姑娘，宝姑娘来了。”房内众人都往外间去，大家说笑了几句。一时席面摆好，众人坐了席，把酒言欢，好不热闹。中间有贾母派来的嬷嬷嘱咐大家不许多喝，便撤了酒，端了醒酒汤和酽茶上来，说笑嬉闹了一回，方才散了。

    探春因记挂着园子里各处草木承包的事情，约了湘云和宝钗，聚在一处说话。黛玉喝了点酒，微微有点醉意，也不等她，自带着鹦哥和雪雁回了蘅芜苑，躺在榻上睡了一觉。待到醒来，却见孙mama坐了跟前。看黛玉睁开眼，孙mama忙道：“姑娘醒了？”黛玉点点头，抽身坐起，孙mama拿了迎枕垫在她身后，道：“姑娘自小身子就弱，往后可不能如此饮酒了，仔细伤了身子。”又转头对鹦哥雪雁道：“你们跟在姑娘身边伺候，也该劝着点。”

    黛玉笑道：“mama，我没喝多少，不过是有些乏了，睡了一会，不关她们的事。”又道：“mama今日怎么过来了？可去过老太太那里？”孙mama笑道：“老奴才从老太太那里请过安过来的。今天过来，却是有件喜事要告诉姑娘。”说罢，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道：“上次姑娘让林记银楼打的那些首饰，摆在店里却是好卖的很。郝管事今儿上午过来，说就这一个月，光这些物件就进了一千两的银子，却是比得上从前两个月的。”黛玉听了，喜上眉梢，又道：“那锦绣阁那边如何？”孙mama笑道：“虽比不上年前那般兴旺，却是还行。郝管事将那预定的招牌打了出去，已是有两个客人来下定了。云姨娘现在正带着绣枝织锦亲自做活呢，只等着姑娘回去，商量着配色的事儿。”黛玉笑道：“如此甚好。我在这边住了也有一个月了，也该回去看看。”又道：“mama你今儿先回去，过个两三****便回来的。”孙mama笑着去了。

    待过了两日，黛玉收拾妥当了，寻了个晚膳后的时间，去了贾母院子里。到了贾母跟前，黛玉道：“外祖母，前儿家里的孙mama过来，说是家中有些事务还待我去处理。今天特地来向外祖母辞行。”贾母道：“你才刚住进园子里，该多玩几日再回去的。”黛玉道：“本该多住几天陪陪外祖母的，只是家中铺子里实在有事，若是耽搁了，怕是不好。”贾母也不再强留，道：“那你先回去吧。过些时日我再派人来接你。”黛玉笑着应了。外间，王夫人正好进来，听到黛玉说的铺子两字，心中一动，却是止了步，待到黛玉出来，方装作刚来的模样进来。黛玉见了王夫人，行了礼，别过身走了。

    且不说探春如何兴冲冲地与湘云宝钗俩人商议着如何在大观园中开源节流，黛玉自打理好了行李，带着鹦哥雪雁回家去了。到了府中，却见内院里一片忙碌，杜鹃带着刺绣班子里的中下等丫鬟一边学习，一边做着小物件。云姨娘则带着绣枝织锦和上等的丫鬟已铺开了摊子，客人预订的大幅屏风瞧着像是宋代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见了黛玉过来，云姨娘笑道：“姑娘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山峰上渲染的青绿色该如何配？我琢磨了几日，总觉得差点什么。”黛玉拿了针线篓里的各色丝线一一比对了，总觉颜色不是很匹配。想起父亲留下的众多书籍中有不少是关于书画鉴赏的名家品评，便道：“我去书房里翻翻，看看能不能找到法子。”带着雪雁直奔书房而去。

    翻了半日，才从一本书上翻到关于《千里江山图》的赏析，却是宋代人写的。黛玉赶紧拿了细看，《千里江山图》乃是在绢上作画，除去江水群山外，最吸引人莫过于山石上的着色，以赭石铺底，再上石青石绿，层层叠加，从而呈现凝重的质感，与画中的墨青墨绿浑然一体。若是想用刺绣来体现这种厚重感，固然是要多绣几层，使得绣面突出，但是这颜色的搭配，何不也似作画般，先用赭石的丝线以平针绣上一层，尽量将丝线辟得细些，然后再以石青石绿的丝线覆在上面，针脚疏朗，不知道会怎样。

    黛玉寻到云姨娘，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俩人决定在白绢布上先试一试。若此反复试了许久，终有几分画上的韵味。所幸当初郝管事为防时间仓促，将交货的日子延到三个月。若是几人合绣，倒也来得及。只是丝线的颜色不够鲜艳。想到郝管事一家久住京城，便遣人请了他媳妇过来，问明京中哪处铺子里的丝线最好。使人去买，颜色润泽鲜艳，却是比常用的贵上许多。

    云姨娘迟疑道：“若是用这些丝线绣下来，能保本就不错了。”黛玉沉吟片刻道：“这是咱们接的第一个订单，自是得好好做了，打出名声来，不然今后还有谁来找咱们？”云姨娘听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指挥着丫鬟们绷好绣架，又仔细地描上样子，动手绣起来。黛玉也坐了一道飞针走线，丫鬟们或在一旁劈线，或绣着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