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卧病在床
白小三缠mian病榻数日,小日子过的颇为滋润,吃喝穿衣皆有专人伺候,闲来无事还可以挑三拣四。 白二啊,你没事帮老弟给桃树浇浇水,哎,我一看那花瓣掉的,心窝子就疼啊。 喏,这粥有些个淡了,染春姐若是再放进去点冰糖,那就爽利的多了。 啧啧,昨儿个就穿的那个湖蓝水衫,今儿换那个朱砂的吧,织秋回个身,就在那柜子的第二层抽屉里。 再往左点儿,过了过了,回来些,唔,手劲儿再轻些。 凉夏一巴掌拍上了小三后心,怒道:“给你捏捏不错了!哪来的这么多事儿!再墨迹姑奶奶直接废了你!”那一掌拍的白三几欲吐血,乖乖顺顺趴好,再不言语。 折腾了十来天,白小三终于能下床了,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穿上一身葱绿葱绿的嫩青流云锦袍,手上摇着桃枝扇面的银骨风liu扇,朱砂痣点面,桃花目含春,白小三依旧是白小三,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带着刚做好的桂花糕,照样用红绳结好,末端打个蝴蝶双节,白小三一把推开门,夜梵正坐在书桌后面看书。 白小三整理整理衣衫,扭搭着走了过去,压了文书,将那桂花糕端端正正摆在夜梵面前:“喏,桂花糕,有阵子没做了,不知道味道还对不对。” 夜梵没说话,只淡淡的看着他。 白三哗啦展开折扇,半挡在面前,只余一双眼睛冲着夜梵眨巴眨巴:“怎么?几天没见,想我了吧。” 夜梵还是不说话,还是淡淡的看着他。 白小三嘿嘿一笑:“知道你忙,没来看我也没事的,我好了自然就来找你了不是。” 夜梵终是没绷住,嘴角上勾,白三瞧着夜梵这笑,与寻常有些个不一般,仔细想想,却又不知道哪里不一般,白三又看了两眼,嗯,夜梵果然不论怎么笑都好看。 夜梵靠在椅背上,一身玄色广袖分层长衫,金线滚边,翻云掌纹,顺着椅子垂了下来。夜梵脸上笑容不变,说:“白小三,我拿你挡剑。” 白三手里的折扇微滞了一下,复又哗哗的扇开了:“不碍事不碍事,若是叫我瞧见了那剑,我也定是要挡的。” 夜梵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白小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 白三心里一抽,心跳的声音一点点变大,扑腾扑腾于胸腔之中狂擂,白三咧咧嘴:“唔?” 夜梵一只手半拄着脸,一只手放在那盒桂花糕上,指尖微点,哒哒的敲:“我不喜欢你。” “从未喜欢过。” “以后不要再来东殿,否则就滚出地府。” 指尖稍稍用力,那绑着红绳的黑木锦盒便滑落到了地上。书房的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绒毛毯,锦盒砸在上面了然无声,却将盖子摔开,里面的桂花糕晶晶莹莹,摔了出来,沾了尘土,不复洁白。 白三呆呆的看着夜梵,将将长好的心口尖尖仿佛被人抓了一把,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止不住的往外冒。白三大彻大悟,终是看出了那抹笑中究竟是哪里不一般,夜梵淡色的唇边满是嘲讽,唇形微动,吐出来一个字。 “滚。” 白小三鲜血淋漓的小心肝似是整个被挖空了,只余心跳的回响散在胸口,吧嗒吧嗒,空空落落。 。 当天夜里,白小三早上刚好的旧疾,神速复发。 白三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嗓子眼里火辣辣的,想喝口茶水,身边却是半个人影都无。白小三眨眨眼,这几天大家让他给折腾的要死,他病一好,一个个躲瘟神似的跑得远远的,生怕他再使唤人,白小三再眨眨眼,自作孽,果然不可活。 挺尸挺到三更夜,白三终于昏迷过去。 入梦。 脚下是争相盛开的曼珠罗华,眼前是静静流淌的忘川河,染春穿着绿色罗裳,踏着一双配色绣花鞋,随着秋千一荡一荡,鞋底在白色的花瓣上轻轻擦过,带起淡香飘。 白小三半靠在竹架上,单手缓缓的推那秋千:“染春姐,你看我找黑木头做的这秋千,还算好罢。” 染春一双墨绿色的眼眸带笑,随着秋千的摇摆上下晃动,咯咯的笑声一层一层,晕了出去。 场景一换。 白小三站在黑木头面前,两手摊开,比划得四四方方:“喏,约莫是这么大,若再来个脚蹬子,那是再好不过了。”言毕展开那破折扇,挡住黑木头一脸寒气:“别苦着个脸,待那木桌做好了,兄弟我请你去喝酒赏花。”
场景再换。 灰橘色的雾气缭绕,两排冥灯高挂,铭黄色的光圈淡淡晕开。冥灯下各小鬼站定,青面獠牙,短打青衣。或抱长戟,或举双刀。 崔珏头顶黑翎判官帽,身着朱砂流金长袍,一手执笔,一手伏案,端端正正坐在高台案堂之后。 案下站了一个人,穿了一身月白锦衫,低垂着头,银丝倾下挡了脸,双手带了锁链,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着。 崔珏自高台之俯视着他:“你前尘既定,善恶已分,还不速速前去投胎。” 那人略略抬头,声音暗哑:“我愿放弃再世为人,只求留在地府。” 崔珏眉目微皱,自案台后站起:“地府岂容你胡闹,若再纠缠不肯离去,自当碎你魂魄,破你灵元,从此烟消云散,消失于天地之间!” 那人不为所动,暗声道:“魂飞魄散,我亦不悔。” 崔珏一掌拍上桌案,怒道:“冥顽不化!” 那人笑得苦涩:“我只为再见他一面。” 崔珏抓了判官令一掷丢下:“来人!将他拿下!送去奈何!”言毕一甩衣袖,施然离去。 令牌叮当落地,正摔在那人身前。左右小鬼上前,拖拉撕拽,将人带走。 阴风吹过,烛火摇曳,照得那人的面孔也染上一层黄晕,锁链拖地,擦出声响,间杂着那人低低的呢喃: “我不走……见不到他我绝不走……” 。 天明,窗外的光亮擦着窗楞洒进来,铺了满满一地。 梦醒,白小三腾地坐起,惊出一身冷汗。烧是退了,头脑中却烦躁依旧。 梦中那人,略略抬头,额前几缕头发散了去,露出一张削尖脸,两颊微陷,远没有现在挑脱润泽。一双桃花目,眼角没有那颗朱砂痣,眼神寂灭,失了平时的灵气,空空泛泛,枯枯泽泽。 白三看的真真切切,那人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