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冥主归来
白三右手端了盘桂花糕,左手肘夹着个柔毛团垫,耷拉个脸,踢踢踏踏的往院子里走。 自从那位正主醒了,白三的小日子就没舒坦过。 先是崔珏,他那间书房白三还不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虽说崔珏一般不搭理他,但也总能见着不是,但自打那五殿下回来了,白三的闭门羹都吃的反胃了。 再来是染春她们几个,五殿下一回来,一个一个就全丢下他跑去照顾正主,白三撇撇嘴,那么大个人了,还要几个女孩子伺候,这脸皮也忒厚实了。 就连白二那个闲人,也一本正经去外办事,几天下来也是没个踪影。 白三一个人被丢在这里,很是烦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过幸好,白三还是很能自娱自乐的。白三每天掐着时间,等点儿去喝下午茶。 抱着傢伙,白三一路晃来了院子看桃花。 院里的桃花还是花繁枝茂,香气散的整个院子乃至附近厢房都能闻到。 一提到这株桃树,白三摇头晃脑的颇为自豪,这棵小桃花几乎成了五王殿的一个标志,只要来过五王殿的人,没有记不住这桃树的。白三大老远的望见了他的宝贝,眯着桃花眼仔细的瞧,忽的愣了。 盛开的桃枝下,摆着他那套桌椅,木制的老爷椅上,坐了个人。 黑色的衣裳,隐约能看出那滚金的金丝花边,一头黑发盘在头顶,有些细碎的散落在肩上,脚上踏了双玄色角靴,此刻那双靴子正踏在白三平时踏脚的底板上,那人坐在白三平时坐着的老爷椅上,空余背影,仰头看桃花。 。 东殿里,染春依旧穿了一身绿色衣裳,站在殿门口,时不时倚着门扉往外看,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瞧着远方,细眉轻轻皱着,神色焦急担忧。 远处有个杏黄的身影小跑着过来,来人梳着两个包包头,用浅黄色发带扎了起来,眼睛圆圆大大,脸庞润泽。此时有些惶恐,有点像那迷路的小鹿。见了染春,那黄衣女子加快了步伐,几步跑到殿门口,直趴在门上急急的喘气。 染春忙扶了那女子,也顾不得她气还没喘匀,问:“织秋,找到了么?” 织秋拍着胸脯,连连晃头,眨眨眼睛,眼圈已是红了,她带着点哭音道:“染春姐,怎么办啊?都怪我,没看好……” 染春拍拍她,低声安慰:“没事的,看看暖冬和凉夏有什么消息,不会有事的。” 织秋揉着眼睛:“我不应该在那么关键的时候离了他,现在他又不见了,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 染春刚要说话,忽然顿住,望向门口,那里又跑来了两个女子。 右边的女子穿了一身烟白的衣裳,五官精致,颜色清丽,长长的头发用着白色发带扎了一起,斜斜拢在前面。 左边的则一身酡红,眉眼飞扬,头发帘整整齐齐的贴在额头,一把长发梳了个简单的马尾,束发的红绳随着她一荡一荡,看起来很是洒脱俏皮。 还离着有些距离,那红衣女子便扯着嗓子喊开了:“找到了找到了!” 染春闻言大大松了口气,织秋更是喜上眉梢,忙迎了上去,问:“在哪呢?哪里找到的?” 红衣女看见织秋那红红的眼圈,手指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大咧咧的笑:“又哭鼻子!怎么这么爱哭!” 织秋抓了她的手下来,委屈的说:“好凉夏了,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凉夏朝后面努努嘴:“多亏了暖冬,你谢她吧!”说罢伸手拉了拉身后的白衣女子。 织秋睁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瞅着她,暖冬淡淡笑了下:“他就在……” 话没说完,暖冬一顿,眼神转向殿内,众女随着她转了目光,染春最先反应过来,拉了三女福下身,低声说:“五殿下。” 身后的男子半隐在大殿的阴影里,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那玄色绸缎滚上一层柔光,那人负手站着,面孔半隐在阴影之中,问:“找到了?小家伙跑哪里去了?” 声音低沉醇厚,极富有磁性,犹如山泉流水,叮咚作响,丝丝不绝。 暖冬略抬了头,答道:“就在殿后的那座院子里。” 凉夏又接了句:“就是白三种了桃树的那个院子。” 男子微滞了下,清醇的声音复又响起:“白三?” 。 殿后院子内,桃树下,白三看着霸占了自己座椅的黑衣人,嘴角抽了抽,抽完再抽。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白三不打算变态,所以他一个箭步冲到桃树下,一把捞起那人,举在胸前,一张桃花脸硬生生让他给扭曲得凶神恶煞。白三呲牙咧嘴得对着那人,那人睁着大眼睛茫然的瞧着白三,眼睛黑白分明,煞是无辜。 白三不管不顾,对着那白生生的小脸就喷:“这谁家的孩子!没事出来乱跑,这是我的地方!你哪来的回哪去!回家玩泥巴去!” 那黑衣人,嗯,准确来说是个小黑衣人,小胳臂小腿,给白三提溜起来脸对脸,小脚才将将过了他的腰。此时那小东西平白无故当了炮灰,充当了白三的出气筒,颇为委屈,大大的眼睛里雾气蒸腾,小嘴抖了两下,呜哇一声,迸发出来。 白三终是被这一声嚎给震醒了,仅存的那么点良心大放异彩,想着自个儿居然跟个奶里奶气的小娃娃较真儿,忒缺德。白三连忙把桂花糕送给了那个娃娃,又是哄又是逗,还把那团软垫子铺在椅子上让小东西坐。 小东西淌着眼泪往嘴里塞桂花糕,哭腔还没甩脱,一嗝一嗝的,白三恐怕他噎到,又端了花茶给他喝,小东西嫌茶苦不肯喝。白三忙抓了冰糖掺在水里,小东西这才喝了,末了还撇撇嘴,一副勉强入喉的表情。 白三苦闷,原本好好的下午茶给搅和没了不说,还当起了人家的免费老妈子。 说起来,要不是这小东西穿了一身黑,让白三想起了那总是一袭黑衣的某人,他也不至于上那无名火,凶个小孩子,白三的脸越拉越长,闷哼了下,认定了只要跟那五殿下沾上一点边,他就要倒霉。 小东西吃完了桂花糕,似是觉得白三苦情的脸很好玩,拍着小巴掌冲着白三咯咯的笑,笑完又伸手去够白三。 白三原本不想理他,可小东西够不到他,一张小嘴又开始撇嗒,白三生怕他再嚎一次,忙乖乖送上了自己爱惜有佳的桃花脸。 小东西一见白三的脸凑近,一双粘着桂花糕碎渣儿的小手一下就摸上了上去,东摸西掐,那手的碎渣很快就均匀的涂抹到了白三脸上。 小东西笑的越发开心,白三的脸越发愁苦。 白三无奈的弹碎渣,忽的想起了他早该考虑的问题,这谁家的孩子? 白三瞅了瞅那小东西,弯腰和他平视,摆出来一个最和蔼可亲的笑脸,问:“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小东西忽闪忽闪大眼睛,嘟嘟嘴,说:“染春jiejie说了,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讲话。” 白三笑道:“那是怕你遇到坏人,你看哥哥我像坏人么?” 小东西认认真真的把白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正襟危坐颇严肃的说:“像。” 白三血气翻腾,额角上绽放了一个青筋,抽着嘴角继续笑:“你看哥哥这么亲切,哪里像坏人了?” 小东西两手拄腮,撇撇嘴:“你刚才凶我……” 白三无语,这小孩怎么这么记仇,刚才吃了我一大盘桂花糕怎的不提? 白三摸摸袖子,摸出来一个小包裹,啧啧,这玩意还是楚江家小儿子满月时发的,白三觉得味道不错,多顺了包儿,本是留着自己慢慢吃的,现在便宜了这小娃娃。 白三拿着小纸包举到小东西面前,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奶糖。小奶糖四四方方,乳白乳白的,散发着诱人的奶香味,小东西盯着那糖块,眼睛都直了。 白三拿着奶糖在小东西面前晃了三晃,小东西的脑袋就随着奶糖摇了三摇。
白三问:“小家伙,告诉哥哥,叫什么呀?” 小家伙冲着白三笑的甜美:“我叫麟儿。” 白三把糖递给小家伙,攒了句:“麟儿真乖,给你吃糖。”说罢又捏捏小家伙的脸,小脸rou嘟嘟的,捏起来手感极好。 白三又问:“麟儿住哪里阿?哥哥送你回去。” 麟儿嘴里塞着奶糖,说起话来不大爽利,只甩了两个字:“东殿。” 东殿。 白三心里突地一跳,赶紧细细的看了看麟儿,越看越惊恐,越看越惊心。 小东西穿了一身黑衣,做工考究,材质名贵,这地府里谁穿黑衣?谁地位尊贵? 白三打了个哆嗦,莫不是,五殿下的儿子?可没听过五殿下夫人啊。 白三眼里精光一闪,难道说,是私生子? 白三想起五殿下之前造的劫难乃是情劫之事,抑或这是留的情种,给带回地府了? 可怜见的,这私生子的身份一套牢,日后少不了白眼排挤,若是五殿下哪天心情好,再明媒正娶个身家背景雄厚的大家小姐,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立为嫡子,麟儿该是何等凄苦,想到这儿,白三同情心砰地一声,爆发了。他蹲下身抱起那小东西,亲昵的捏捏那张小脸,全然忘记自己方才跄跄欺负过人家。 麟儿被白三抱在怀里,看起来心情不错,东瞧瞧西瞅瞅,最后大眼睛死盯着那最低的桃花枝,伸了小胖手咿咿呀呀的去够,却总也够不到。 白三瞧见了,两手夹在麟儿腋下,将他举过了头顶,麟儿一下子高了不少,一把捞了那桃枝下来,抱在怀里,将小脑袋靠在白三肩上,笑的眼睛都不见了。 白三抱着这团软软的娃娃,苦闷了许久的心情豁然开朗,觉得生活一下子圆满了许多。 。 染春受命来接麟儿,急匆匆的赶了来,大老远就听见麟儿咯咯的笑声。 桃树下,花枝烂漫,树下的华衣男子收了平时的浪荡风liu,平时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给双小手抓的乱糟糟的,而那小手的主人正坐在男子肩头,一手抱着男子的头,一手拿了枝桃花,胡乱挥舞着,两人具是笑得开怀。 那男子带着娃娃绕着桃树转圈,转了一周正好看到远处的染春,便连跑带颠的过来了。 “染春姐!你看。”白三边说着边把头上的小东西抱下来,献宝似的把小东西举到染春面前。 染春一把接了过去,抱在怀里,那小东西安安静静的趴在她怀里,哪里还有刚才的无赖劲儿。 白三看了一眼,更加肯定了对于私生子的猜测。 染春揉揉那娃娃的头,笑着对他说:“你一直看着的?辛苦你了,这孩子可是……” 白三忽的打断了染春,笑道:“我都晓得,这不给看着好好的呢。”心想:孩子这么小,还是别让他过早接触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吧。 染春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那我便先回去了,孩子在外面耽误不得,殿下会担心。” 白三声调暧mei的哦了一声,道:“那赶紧送回去吧,免得殿下挂心。” 染春抱着小东西离去,小东西温顺的趴着,大眼睛看着白三,眨巴眨巴,又摇摇手里的桃花枝,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意味。 白三冲他挥挥手,哎,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好好跟着你爹,将来做个好阎王。 。 第二天,白三还沉浸在对小东西的思念之情中没有拔出来,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找个借口去东殿那边找他耍耍。 结果小东西没盼来,盼来了小东西的爹爹。 染春大清早便站在他房门外,白三一开门便迎来一阵春风带绿。 染春道:“梳整一下吧,五殿下召你入殿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