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为祸苍生
月朔回到人间，出口在小镇外的一棵长了几百年的古树下。她听到上的人在议论那件大怪事——镇边荒山下那座突然冒出来的古代式样的院落一夜之间不见了，荒山又成了荒山，人一过去就遇到鬼打墙怎么也到不了之前出现古代院子的地方。见鬼了，活见鬼了。她们的那宅子被周蒙溪下了重重制止，用结界隐蔽起来了，别说人，就算是寻常的妖灵鬼怪也看不出。她回到家，刚好赶上午饭。奇颖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宁馨在盛饭，周蒙溪摆筷子，曦玥正拉开椅子坐下。 周蒙溪看到月朔回来，咧咧嘴，笑道：“回来得刚好，吃饭了。”与和歆酷似的容颜衬上周蒙溪式的笑容，让月朔恍惚了下，模样、性格全不相同的前生今生融为一体，怪异又亲切。 曦玥冷淡地瞥了眼月朔，接过周蒙溪递到手里饭碗。她神情冰冷，随着月朔的入席，她身上的冷凝之气越来越重，身上寒气直冒，屋子里的天花板上甚至凝结成一层冰霜。 周蒙溪喊声：“母亲”，说：“屋里下雪了。”寒风从曦玥的身上席卷荡出，雪花在屋子里翻飞。 曦玥搁下碗，沉沉地叹口气，沉痛地喊声：“歆儿啊。”她极痛恨同性相恋，和歆不仅找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妖孽，这妖孽与地宫的那些妖魔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瞧这浑身上下沾染的气息，分明才从妖魔世界出来。若是往常，她绝对会起手先灭了这妖孽，可眼下看和歆对这妖孽的维护之心，她若向月朔动手，和歆能与她马上翻脸。她最看重最疼爱的女儿，竟然成了这模样。她沉声道：“歆儿，你最好问问月朔刚从什么地方回来。”她说完便起身离席。 周蒙溪凑向月朔在月朔的衣服上嗅嗅，问：“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月朔应声：“没。”坐下，端起碗吃饭。 宁馨和奇颖紧挨着坐在一块儿。奇颖在宁馨和耳边小声说：“看出来没？这当婆婆的不喜欢儿媳妇，儿媳妇也不把婆婆放在眼里。” 宁馨用胳膊肘碰了下奇颖，嗔道：“饭还堵不住你的嘴么？”没看出她们仨的神色都不对么？ 奇颖用力地嗅口饭菜，说：“做鬼的闻一下就吃进肚子里了，哪用得着动嘴？” 月朔的声音响起：“既然用不上，把嘴缝起来好了。” 奇颖忙说：“哎，别，开开玩笑而已。” 吃过饭，周蒙溪上到天台走到仰望苍天的曦玥身边。她心情沉重地喊声：“母亲。” “歆儿，我不是看不起妖类，妖也有一心向善济世为怀之辈，但月朔不是善类更不是善茬，她杀孽累累。不管你是做人还是做妖，我都不希望你和一个妖孽走在一起，更不希望你是……更不希望你是一个……断袖。” 周蒙溪站在曦玥的身边瞭望远处，说：“如果我可以放开她，我不会经历这么多世的转世和苦难。” “没谁让你在人世间受苦，神山的大门一直为你开启，两千年，整整两千年。你要回，随时可以回。” 周蒙溪问：“心在人间，身怎么回？” “歆儿！”曦玥沉声喊道：“她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在这人世间生存很苦也很累，但有一个能装在心里的人让我时时牵挂着想要护着她、守着她，心被填得满满的，灵魂有了着落，生命有了意义，苦也就不苦了。再苦再累再艰难也都觉得值，因为爱。最初看到她时觉得她很纯真很干净，像天上的白云，娘亲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化作接近云的颜色在云层里打滚。朔儿给我的感觉就像云给我的感觉，让我想亲近拥抱。当我得知她被活葬进墓中变成阴煞，当我用神念探到她那模样，很难受很心疼。她本来有机会修炼成龙，她本可以脱离轮回苦海，我为她惋惜，但更多的是为她的痛苦而痛苦，看到她在铜棺里痛苦的模样，看到她用指甲一遍遍地抓着铜馆在上面划下无数爪痕，心如刀剜。我明知她出去会害人，我还是放她出去，放任她为祸苍生，自己轮回转世在人间受苦受累地修行替她赎罪。如果说朔儿有罪，她的罪是我造成的，如果没有我，她没有为祸天下的机会。” “你明知她出去会为祸，又为什么要放她出去？”曦玥问道。 周蒙溪说：“我想让她好过点，我宁肯她出去杀人也不愿见她在封闭的铜馆里受罪。我不得不承认她在我眼里比天下苍生重要，就凭这一点，我已经失去化龙上天的资格。因为我已经有了人的自私，有了人性，有了人的劣性根。” “你还有神根，却拥有了人性，还是劣性根，歆儿，你就不怕稍有不慎招来滔天大祸吗？” “母亲一直循规蹈矩兢兢业业地打点天龙一族的一切，务求一切做好最好，就连哥哥jiejie犯到你手上你都绝不容情半分，母亲所做的这一切就真的是好么？”周蒙溪扭头看着曦玥，问：“如果这真是好，为什么我会看见不久的将来你会死在二姐手上？如果这真是好，为什么我会看见天龙被灭族？” “因为我没有教好你，让你放出了灵妖。因为我没有杀掉你二姐。”曦玥黯然说道。 “后悔没有杀掉二姐吗？” 曦玥摇头，说：“不后悔，她再不好也是我生下来的亲骨rou，我下不了手，不忍心看到她死，即使明知留下是祸。”母女天性。明知故犯，招来这场难果。 周蒙溪叹道：“如果你没有放逐大哥和二姐，也许他们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但她不能眼看天龙族蒙难也不闻不问，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jiejie的手里。预见的是将要发生的却并不代表是一定会发生的，非来是可以改变的。“我想母亲应我三件事。” 曦玥问：“你想要做什么？” “救天龙族。” “好，你说。” “一，我的去留由我决定，谁都不能干涉；二，若我回神山，望母亲特许月朔与我一同回去；三，请母亲把我的本元龙珠以及父亲遗留下的龙珠一起给我。” 曦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父亲的龙珠还在？” 周蒙溪笑道：“应劫而生的天龙总得有点不同之处不是？百世磨难修行也不是全没好处。” 曦玥说：“前两件我可以应你，第三件我必须去族中长老商议。” “嗯。”周蒙溪应道：“如果第三点通不过长老的议定，第二点母亲也不必再考虑，没有龙珠，我能力有限。” 天龙族的灾难以及灵妖与天龙族的纷争周蒙溪不想理，她想到这临头的事就阵阵烦躁。她不想沾这些事，她只想做个清闲的散人，享受人间美味过点悠哉自在的日子。可有些事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必须去做，她不能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在眼前坐视不理，她不能自私地只顾自己而置家人、族人于不顾。如果她只是那个浑浑噩噩没脸没皮什么都不知道的周蒙溪，或许她可以没心没肺地把这些当成上辈子的恩怨撇得一干二净，但现在的她不是，封印解开，她的身体、她身体的血液有一半属于和歆。和歆，带着背负，带着封印的能量转世，这些东西每一世都与她相随，不管她转多少世，她与天龙族的牵扯都抛不开。除非她放弃拥有的一切，放弃天龙这个身份给予她的一切。能力、记忆以及身边的“人”，但没有这些，她什么也不是，她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周蒙溪，一个连回家都会祸害到父母的灾星。要得到，就必须有负担，必须为之付出。 周蒙溪回到楼下客厅，居然见到奇颖在对月朔报账。奇颖说帮她赚钱还真帮她赚钱，理财投资，每月盈利，一笔一笔地记在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以前的周蒙溪做梦都想发财，做梦都梦到拣钱抱钱，如今看着这账本，看着账户上多出的钱，想到眼前的问题，真觉这些钱和纸没区别。 月朔翻账本过目很快，基本上是扫一眼就看完了，然后吩咐奇颖出去替她租地方，一租一大堆，这些地方还相距极远，乍一看全不挂边。 周蒙溪感到好奇，去翻来地图，按照月朔所说的地方在地图上标示勾划出来。“封灵大阵？”周蒙溪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月朔。 月朔说句：“不是。” 周蒙溪再一细看，这阵像是封灵大阵逆行的，但并不是完全逆行。她困惑地看向月朔，问：“这是什么阵？”作用她不知道，但从这阵式符号来看跟死灵有关。 “招灵大阵。”月朔说：“我今天去了妖界地宫，得到消息，灵妖要对付天龙族。我不想你有事，所以做点防范。” 周蒙溪问：“招什么灵？死灵么？” 月朔说：“被阴煞和僵尸杀死的人受煞气及尸气感梁无法投胎转世，如果没有高僧替他们超渡他们就只能在世间游荡。当年死在我手上和……死的人太多，他们投不了胎一直跟着我们，我便布了下封灵大阵把他们都封印在封印大阵里让他们沉睡。” “你们？”周蒙溪颦紧眉头问道：“动用封灵大阵，你们到底杀了多少人？” 月朔闭上眼，说道：“屠尽蜀川，千里人烟绝迹。” 周蒙溪攥紧拳，沉声吼句：“朔儿！”为祸苍生，为祸天下苍生，祸尽天下黎民百姓！她原以为几千年下来月朔杀的也就资州侯后代及少数招惹上月朔的无辜，没想到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