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别了,萧赫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 我一大早就醒了,爬起来穿好缺胯袍后,跟着其他人后面训练。 刚出来,就听说郭虔瓘的调令来了;郭虔瓘被调至北庭都护府,担任副都护。 我早上和他打了两次照面。 所有人都知道昨夜“失火”的事儿了,郭虔瓘自然也不例外。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但是两次都被身旁的人打断了。 我也就识趣儿地走开、躲开了。 今天是我来到军营的第四天。 第一天到的时候是清晨,差点儿没有饭吃;第二天发了大水,受了风寒;昨天醒过来就是下午了。 做完晨cao,就听说新兵来了。 原本第二天下午就该到的新兵,由于暴雨突袭迟了两天、直到今天才到。 带队的军官看起来很眼熟,我想了想,是当初和萧赫一起征兵时、强弩那边的面试官。 那日指挥抗洪的军官站在门口附近,郭虔瓘也在门口。 他们在进行交接仪式,我趁着他们注意力都被那边儿吸引过去的时候,溜到了主厅。 主厅其实就是个大帐篷。 里面并排摆放着八个担架,每个上面都用亚麻白布蒙了起来,看不清里面到底是谁。 我以前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对于死去的人、死去的生物还是不敢碰的。 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另一方面是因为心存敬畏;敬畏生命,所以不敢亵渎。 但是,他们里面有一个是萧赫。 我必须得找到他。 万一他没有死…… 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当面跟他道个歉。 我走到担架旁,布盖的不是特别严实,能清楚地分辨出哪边儿是头,哪边儿是脚。 我走到最左边的那个担架旁跪下,说:“郎君,对不住。” 我把布掀起来,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稚嫩地脸庞看起来黄黄的、几乎没什么血色。 被水泡过的人,大多肿胀着,他也不例外;他的脸浮肿着,长长的睫毛被肿胀的眼睑挤压着,边缘有些翘了起来。 多好的年纪,就这么断送了。 我把白布蒙上,盖住了那张年轻的脸,“愿你早日安息。” 我站起来,走到第二个担架旁边,跪了下来,“郎君,对不住。” 我伸手把布掀起来,下面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生,他的头发是自然卷,五官也要深邃些;看起来应该是胡人,具体是什么种族的,我分不清楚。 他的脸也有些浮肿,但脸却很红润;他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一样;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面,睫毛扑闪,仿佛下一秒就会醒过来似的。 原谅我脸盲,我感觉他长得很像长安街角卖芝麻饼的小哥。 我抬起白布,慢慢地遮盖住了他的脸,“愿你早日安息。” 我说完,站起来走到第三个担架旁边,跪下,“郎君,对不住。” 我揭开他脸上的白布,不知道是不是我用力过猛,我感觉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吓得我下意识就把布丢了下去。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没什么反应,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轻轻地掀开了蒙在他脸上的白布。 也不是萧赫,这是一张十八九岁的脸,比一般人高出许多的鼻梁好像在说他是个混血儿似的。 他睫毛不是很长,但是很密,像小刷子一样。 略微浮肿的五官看起来居然有点儿萌萌哒、像是婴儿肥似的。 我把布给他盖上,“愿你早日安息。” 我走到第四个担架旁,跪下,没有说话,也没有揭开他的“头纱”。 因为第四个担架特别扁,看得出那是个特别纤瘦的人;而萧赫肌rou很发达,跟大力水手似的,这么纤瘦的人肯定不会是他。 “愿你早日安息。”我说,走到了第五个担架旁。 “郎君,对不住。”我说,跪在他旁边,掀开了蒙住他的白布。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布又跌了回去,但是没能盖住他的脸。 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脸上满是淤青,一条长长的口子从左边太阳xue经过左侧鼻翼一直划到右边嘴角;口子很深,能看到裸露出的、已经变成黑紫色的牙床。
伤口两边的皮肤物质翻了起来,就跟丧尸似的。 “愿你……早日安息。”我说,把他的脸蒙了起来。 我忽然不敢往后看了,我害怕萧赫的脸上也被划出了大口子……变得狰狞、难以接受。 我看着剩下的三个担架,抿了下嘴唇,还是走到了第六个担架旁。 “郎君,对不住了。”我说,慢慢掀开了布。 看清楚他的脸的时候,眼泪忽的就掉了下来;我原以为,我变成男生会坚强些,可是事实是,还是一样的爱哭、还是一样是个爱哭鬼。 萧赫的脸肿了一些,但也不是浮肿得难以辨认。 “敬名兄……”我抹了把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一直机械地重复“对不起”。 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我把白布掀到腰部、把他抱了起来。 我把他的右胳膊搭在左肩上,我想抱抱他,可他身上很凉,一点儿温度都没有;我低头查看他的伤势,他的背面上除了划破的伤口外,还有很多红色的淤痕,那些是尸斑。 我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衣物全部被剥离开了——他当时是光着膀子走的——身上一丝不挂;他的腰上有一条宽约两厘米的白色痕迹,我现世的时候,胳膊上也有一条。 那是伤口太深、破坏了真皮层后才会留下的痕迹;他的腰伤很重,看起来像是被人从背面砍了一刀,也许当初受伤的时候,腰椎都已经断了。 我把他的胳膊拿下来,扶着他、使他保持着坐立的姿势。 他胸前伤得很厉害,肋骨那里被划了一个大口子,隐约能看到肋骨。 深潭里到底有什么? 萧赫的这个伤口和前一个人脸上的伤口似的,都是被某种极其尖锐的东西划破的,石头显然没有这种切割能力;难不成是某种鱼的鱼鳍? 我在现世的时候,如果不带塑胶手套就剥鱼鳞的话,经常会被鱼鳍喇开一条口子。 我把萧赫放下,刚要起身,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我赶忙把白布给萧赫盖上,侧身躲到一侧的挂帘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