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最后一剂
连续下过的几场透雨缓解了北疆的燥热,七月的云州绽放着盛夏难得的清新。 奔驰的骏马急速掠过郊外沃野,在冲过州府城墙附近指定的终点后,缓缓地慢下了马蹄。 一马当先夺魁的骑士拔转马头,迎向了落后足有三四个马身的同伴,爽朗的笑语相唤。晕红双颊的芙蓉面,星眸摇光,眉眼飞扬地透着似乎与生俱来的骄傲模样,就连身上一袭淡蓝sè的骑装也在瞬间跟着耀眼夺目起来。 同样紧身的胡式骑装裹在周曼云的身上,由丈夫亲选的颜sè却鲜nèn许多,衬着她的雪肌,就象是一片温柔的翠羽正呵护着细腻的白玉。 虽败亦喜! 周曼云深深吸口气,直觉得xiōng腔里每个肺泡也跟着吐纳着欢快的草木清香。她笑对上了返头回来寻她的年轻fù人,朗声赞道:“大姐的骑术真是好,比夫君都要强过许多!” “那是自然,萧小六小时候学骑马还是我手把手教的呢!”,明知弟fù是踩着六弟在给自个儿戴高帽子,萧家长姐萧婉依旧毫不客气地领下,“曼云,你是小六教出来的徒弟吧?那我可是你的师祖了。” “曼云见过师祖jiejie!”,周曼云驱马向前挨得更近了些,故作恭敬地拱手施礼,带起了周边一片脆亮的笑声。 围着萧家大姑子与弟fù的一群人尽皆身姿矫健tǐng拔的女子,年龄长幼、相貌丑妍各不相同,但都尽显着无遮无拦的阳光明媚。 且笑且行的一队女子向着云州府的景国公府行去,夹在人堆中的周曼云保持着眉眼弯弯的晴朗,心中却难免有些百味陈杂。 正如萧泓当初掰着手指数人头时的认真交代,跟着他回到云州两三个月,日子确实比她从前无数次自己吓自己的幻想要好上千百倍。 可能今生有着是与前世不同的身份,得着萧泓不一样的爱宠,他的母姐与记忆中的对待自己的方式截然不同。而萧家的其他人真的如萧泓预想都在附合着景国公夫人的喜好。 作为嫡幼子的媳fù,周曼云的日子舒坦得如坠mì窝。 雍容端庄的徐夫人依旧带着宛如天成的高雅,但也会在他们面前极尽了慈母本sè,温柔体贴的关心有时甚至细致琐碎到让小夫妻俩脸红耳赤,无法招架。 而前世里,在熙元二年病逝的萧婉,更是全然没有半点残留记忆中那种缠绵病榻的yīn森。 虽然与丈夫秦侑的关系同样僵硬地形同陌路,但萧婉带着一双儿女独居在西郊别院,拢着一堆儿姐妹似乎也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曼云曾笑闹着暗帮萧婉诊过脉,根本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足以在短短几年内就要了xìng命的隐疾。 tuǐ上带着轻残的大姑子,喜欢骑马快奔胜过在庭院里慢慢挪着步子暴lù缺陷,反而身体极好,久经锻炼骑术确实不输那些正规的军人。 一路入院穿堂,曼云和萧婉的身后只剩下了几个贴身的体己人。 甫进府门就听得徐夫人在后花园里正煮茶等着她们的萧婉根本就不容得曼云预备回自个儿院里换衣裳的扭捏,径直就笑挽着她的手臂往花园冲了过去。 “娘!”,两声唤揉在一起,一个自然亲热,一个还略显腼腆。 端正踞坐在水榭正中葛席上的徐夫人微笑抬头,对着女儿与嫡媳点了点头,未应声,一双素手也未停。 方壶在手,巡将点兵,茶水虹注分霖,阳光下隐现星耀毫光的黑sè瓷盏漾起微bō。 盛满茶水的小盏依次移到了女儿与儿媳的跟前,看着不过四十年级的美丽fù人仪态万方地lù出浅淡微笑,温柔制止着萧婉正对仆fù提出的无理要求。 “婉儿,刚从外面回来出了汗,不宜喝着过凉的。不顾着自个儿的身子,你也不能拖着曼云。” 萧婉老实地嗯了一声,玉指拈上了眼前的小盏,肘轻顶,身轻斜,对着踞坐在身边的曼云促狭地挤了挤眼。 周曼云执盏在手,雪白的脸上已褪尽了方才初归府时的兴奋红晕,带上了点傻愣愣呆气,眸光暗转瞥向正靠向近萧婉红chún的茶盏。 “曼云尝尝为娘亲手窖过的梅花茶。已经藏过三冬,我觉着在夏天时喝着极好。”,方饮下同壶之水的徐夫人放下了手中杯盏,笑盈盈地望向了曼云。 周曼云附和着缓缓地举盏轻啜,待盏中茶空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lù齿一笑,道:“真的不错,只这一小口就已香彻sū骨了。还请娘亲再赐些。” 被赞到的徐夫人笑容更加和煦,指如蝶飞,散着清香的茶汁很是公平地分给了曼云,还有抢着争宠的女儿。 “曼云,这阵子也多亏有你陪着婉儿,眼看着她比从前欢实多了。” “娘!不是我陪jiejie,是多谢jiejie抽空伴着我才是。” 婆媳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客气对答,引来当女儿的大咧咧的“偷”笑,整个身子甚至花枝乱颤似的扑在了曼云身上。 “说来都是六弟不好,带着漂亮的小媳女回了云州还居然成天泡在军营。却是便宜了我!”,萧婉的食指戏谑地挑起曼云小巧的下巴。 “就你会作怪!”,徐夫人嗔恼地瞪了长女一眼,转向曼云温柔道:“曼云你可莫介意。男人嘛,总是这样,总会紧着公事疏忽了妻室,何况萧家的男人...…” “娘!”,萧婉赶紧地搁了手中茶,急声拦了徐夫人的埋怨。 六弟带着媳fù回到云州的三个月里,萧婉本觉得这对情投意合的小夫妻十足羡煞旁人。 虽说从四月中一回云州就按父亲指示接手防卫军权的萧泓常在军营打混,以至于新弟fù与自己同游的时间反倒更多,可回府就只回曼云房里的小六比之父亲和其他弟弟简直强过百倍。 只是按着母亲前不久sī下里的打听,也因此套过曼云话的萧婉有些怀疑甜mì的小两口可能有问题。 据说会医术的曼云难不成糊涂到不晓得萧泓刻意留宿军营的日子恰恰是她的易孕期。 大姑子不比姐妹,不敢直问弟媳的萧婉正寻mō着找个适当时机先去探探自家的亲弟,该点就点,该劝就劝。 所以这当口,萧婉唯恐亲娘积年在她面前习惯xìng对男人的怨叹会影响到曼云,继而夫妻失和伤着小弟。
于是,刻意充任了婆媳中间人的萧婉东一榔头西一锤地扯着有趣的话题,逗得徐夫人与曼云笑声连连。三人笑声中灌下了一肚子茶水。 来自江南书香世家的曼云应当和娘一样极喜风雅的秘制花茶。sī下更好酒的萧婉临在告辞时眼珠子咕噜一转,笑腆着脸对上了徐夫人,“娘把好茶饶给女儿一份……再也给曼云点。“ 周曼云打量了下案上斜签着一枝墨梅的白瓷茶罐,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这妮子!”,徐夫人亲昵地笑拍了下萧婉的脸颊,扬声吩咐了身边的一位蓝裳fù人,“翠萝,你把茶拿下去匀些给大小姐和六奶奶,记得给我多留些。” “谢谢翠姨给我分上一大半!”,罐才拿在翠萝手上,萧婉就扯着嗓子喊了谢。 只比徐fù人小几个月的翠萝是当年从徐府来的陪嫁丫鬟,姿sè中平xìng情安稳。 比之早年被景国公拉上榻又飞快地sè衰爱弛的同伴,只嫁了萧府管事的翠萝尽得了更长久的主人信重,萧婉和两个嫡亲弟弟也会亲近地唤她为姨。 翠萝的手脚利索,很快抱下去的瓷罐子换成了两个扎得结实的白桑纸包,一大一小。 萧婉当仁不让地直接拎了大包的,不免让徐夫人指着她和翠萝哭笑不得地瞪了眼。 不厚道地将翠萝留下挨训,笑拉着曼云跑走的萧婉足下飞快,全然没有半点滞碍。 “喏,这包也给你!我留着这玩意糟践了。“ 手中的茶包扔到了曼云怀里,眉飞sè舞的萧婉尽显得意。 ”多谢jiejie!“,曼云抿嘴一笑,轻声相谢。 ”曼云,都自家人,以后想要什么别看着眼馋不敢出声。娘亲对我们姐弟仨极疼的!” 萧婉咬着重音叮嘱,认真非常…… 黄昏日斜,独自用完晚饭的周曼云靠在了卧室的一张摇椅上,闭目静心,沁着梅香的茶包用只手盖压在脸上,随着晃动的椅子起起伏伏。 几案上另一包小的,里面杂着花香的茶叶和这包是一模一样的。 啪的一声,曼云拿下了嗅闻够的纸包扔到了椅边的小几上。 两包确实是梅花茶没错,但却比起三人一同喝下的那一壶少加了些料。 如论换茶,最该怀疑的应该是那个翠萝。可自己为什么在拈上茶盏品茗的第一时间,就疑上了待己和蔼可亲的婆婆徐夫人? 所以,异常自sī地没有叫破茶水中有毒,冷眼看着徐夫人镇定自若地巡壶分茶,将一样的毒药三人共享,还笑谈做戏。 也许猜错连累了萧婉?果然自己不是好人! 曼云抬起的双手捂住了脸颊,奔涌的泪水顺着指缝溢流。 “几近失传的宫廷密药香零,勾栏常用的雪诃子,最后一剂温和些……北地才能配到的玉彻……你究竟都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可以中这么多绝子药?“ 前世里师父徐讷为她诊脉的惊叹声,不停地在曼云的耳边响着。RS!。